南德溫一捧又一捧地将冷水潑灑到臉上,直到臉上的熱度消失,指尖也泛白起皺,才将内心湧動着的那種期待與恐懼交織的矛盾情緒壓制下去。
他用了一個拙劣至極的借口逃開了鐘雪松的問題,在那句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即将到來的告白前。
煙味和各色男士香水的味道充斥在空中,來往這兒的人幾乎都行色匆匆,解決完生理需求就迫不及待離開。
他們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因為寶貴的時間還要留給在外面等他們的人。而南德溫,他同樣珍惜和鐘雪松相處的每一刻,但他更懼怕去接受一段親密關系。
這四個字,已經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很久了。
直起身體時臉頰上的水珠随之向下滑落,南德溫沒有擦拭,擡頭望向鏡中的自己。
被打濕的發絲緊緊黏在額頭,眼皮向下耷拉,緊抿的唇上有不淺的齒痕。緩緩閉上眼,試圖用手指按壓太陽穴,可一片空白的大腦提供不了任何幫助。
“nan?”
一隻手拍上肩膀,南德溫立馬擺出戒備神情,轉頭後才發現是好友pond,勉強扯出笑容回應。
Pond也跟着笑笑,似是完全沒注意南德溫之前不太正常的狀态,但細看眼神中還有隐隐的擔憂。
摟住南德溫往外走,pond随口一問:“你也來這兒吃飯?一個人?”
南德溫垂眼沉默了半分鐘左右,才緩緩開口,“和cedar一起來的。”
心神不定的樣子被pond看在眼中,腦海中回想起那個長着一張高嶺之花模樣卻開朗陽光的男生。
當時執掌鏡頭的他就注意到南德溫看向男生的眼神。其中代表着的情感,pond再清楚不過。
同樣的,那個男生對南德溫的所有回應亦是充斥愛慕,隐晦又熾熱。
但在試探下,pond估計那兩人都沒捅破窗戶紙,那麼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呢?
沉思中,走在身側的南德溫頓住腳步,pond的視線跟随着他投射過去。穿過遮擋的高大綠植,清楚定位到鐘雪松優越的側臉。
但呆坐在座位上的鐘雪松臉上有明顯的失落和無措,眼睛盯着南德溫離開的方向,雙手絞在一起用力地掰扯指節。
Pond收回視線,偏頭又觀察到南德溫的黯然和糾結。結合兩人的表現,他有個想法漸漸凝聚成型。從西裝褲裡拿出手機,将南德溫帶到光亮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說:“nan,我想給你看一個東西。”
南德溫有些莫名,但仍溫順地接過手機低頭看上面的内容。熟悉的小陽台,被花朵簇擁的中央,是他和鐘雪松談笑風生的畫面。
南德溫記得很清楚,彼時的他們正在讨論未來的家。在鐘雪松提到喜歡帶小陽台的屋子時,南德溫瞬間想到的是以後買房一定要注意這個細節。
停留在手機屏幕的大拇指微微顫抖,南德溫顫聲問:“可是……”
作為少數幾個知曉南德溫情況的人,pond清楚南德溫的遲疑和擔憂,及時出聲打斷,“沒有可是。Nan,跟着心走。”
看南德溫有所觸動卻猶豫着站在原地不動,pond又湊近低語,“他在等你,去吧。”
說完,把手機從南德溫那裡抽走,轉而塞進一支剛買的玫瑰,輕輕往前推了他一把。
下意識走了幾步,手裡多出的物件迫使南德溫轉頭回望撞進pond滿含鼓勵的眼神。
再轉回去,不遠處就是鐘雪松所在之處,他的眼神自動黏上去,停滞的腳步随之重新邁出。初時還隻是小步,南德溫慢慢回憶起屬于他在鐘雪松身邊,那些無一不是愉快、幸福的時刻。
直至腦海再次浮現那個令他逃離的問題,步子微微一頓,随即眉宇舒展,神情從忐忑困惑變為渴望迫切,堅定地繼續朝鐘雪松走去。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南德溫聽見自己心髒飛速跳動,他開始倒數最後的路程。
“三步。”
“兩步。”
還差最後一步,南德溫有些分神,想起醫生曾對他說:“不要把自己當死刑犯,你可以幸福。”
那時的他不過漠然,但眼下擁有了幸福的可能,他想抓住。
同一時間鐘雪松也看到了換了方向複返的南德溫,還有那枝紮眼的玫瑰,黯淡的眼神瞬間點亮。
兩人對視,鐘雪松剛要喊南德溫,隻聽“嘭”的一聲,飛速奔跑的女生接連撞倒侍者和南德溫,托盤上的所有食物酒水灑落,而南德溫手握的玫瑰也在劇烈撞擊下被甩飛。
女生首先從地上站起來扭頭往後瞟,緊接着就跌跌撞撞地繼續走了幾步,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毫不猶豫跳進了泳池。
一時間,伴随着衆多慌亂的腳步,呼喊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