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就像味覺品嘗到的“好甜”，嗅覺捕捉到的“難聞”一樣，“疼痛”同樣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一種感受。這種感受的初體驗一般在孩提時代，比如蹒跚學步時摔了一跤，或者翻身時不小心從床上掉了下來。

小孩子的皮膚更脆弱，又總是會因為好奇而冒冒失失，所以在日常中會更多地感受到疼痛。當然，他們得到的關心也比較多。像是在幼稚園裡不小心磕碰到了，就會立刻有老師帶着擔憂和心疼的神情趕過來：“京太郎，沒受傷吧？哪裡痛？”

“老師，杉下才不怕痛呢！”有同學說。

“真的嗎？”老師半信半疑地看着杉下的膝蓋。

杉下點頭，不哭也不鬧。

是真的。

他并不是在忍痛，而是真的在“痛感”這方面有些遲鈍……痛肯定還是會痛的，隻是沒有一般人那樣強烈，能讓同學們會大哭出來的情況對他來說，隻是“有些刺痛”。

動畫裡的超級英雄就不怕痛，而他也沒那麼怕痛。

換算一下，他=英雄=很厲害。

見他好像是真的沒事，老師逐漸放心下來。之後又過了幾次，老師的關切很自然地變少了，畢竟班裡的小孩子有那麼多，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會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磕碰的淤青消退了又長出來，然後再次消失，日複一日，杉下逐漸長大了。

“剛才那一下，很痛吧？”

“……”

爺爺奶奶雖然也關心他，但他因為不想讓他們擔心，所以不會讓他們發現。因此，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别人對他說這種話了。

剛才被劃傷的時候，杉下确實有感到一瞬間的疼痛，傷口被清洗和消毒的時候也有刺痛感，但他并不打算說出來。

一方面是因為他本來就是怕麻煩的人，另一方面則在于……步入青春期後，他越長越高，又因為打架在同齡人中的名氣越來越大，平時沒人敢招惹他。雖然這并不代表他不會受傷，但在杉下看來——他很強。

是的，他很強，梅宮哥親自蓋章認證過，說他“耐打”。

所以，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他不怕痛。

你：？

……這家夥，一臉“我完全不痛”的表情呢，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點理直氣壯的驕傲，在裝酷嗎？

你看向握着的棉簽，不由得加重了一下力道。

由于你之前的動作一直很溫柔，所以杉下毫無防備。猝不及防之下，他倒吸了口冷氣，并且因為吃痛發出了氣音。

“嘶……”

效果立竿見影——“現在痛嗎？”你問。

“……”

少年目移。

哼，再說一個不痛試試呢？笨蛋。

根本沒有開口說話的杉下：？

其實他沒有意識到你是故意的，但是他發現了，你好像還在生氣。

你到底在氣什麼？

67.

“杉下君。”你面帶微笑，喚他的名字，“該不會是覺得自己很厲害，比一般人更耐打也更耐痛，所以就算受傷也完全沒問題吧？”

“……！！”

杉下睜大了眼睛。

他一句話都沒說，你是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的？

你心下了然，嗯……這是個非常簡單的人，并不擅長隐藏心事。

于是你嘴角一垮，臉上的微笑立刻變成了似笑非笑。

“……”

杉下持續目移。

不過就是被看穿了在想什麼而已，他又沒做錯事情，不要心虛！

在回避溝通呢……

說實話，你很難不在意杉下的傷口——他手臂上留下的痕迹，是因你而遭遇的。

倘若你昨晚沒有得罪那些人與他們結怨，或者你沒有路過這邊……哦不，他們可能還是會調戲琴葉，而且沒有你幫忙，她的處境可能會更危險，這麼一想，還是不要有“倘若”了。

但隻是就事論事，杉下受傷也屬于你遊玩中的蝴蝶效應，是你造成的因果……你之前隻接受了由于你的影響而發生的“好的改變”，比如福利院的小朋友們收獲了更開心的休息日，這還是你在這款遊戲中第一次遇到因你而導緻的“不好的改變”。

你歎了口氣：“還以為杉下君和那些幼稚的男孩子不一樣呢，沒想到遇到問題時也會選擇逃避，都不看着人家的眼睛說話，真讓人失望。”

杉下：？

少年立刻偏過頭來看你。

很好，他在看你的眼睛了。

你趁機說道：“雖然很感謝杉下君剛才的出手相助，但是這種别人因為自己，而在眼前受傷的感覺，真是太不美好了。”

就算他真的覺得他的受傷是再小不過的問題，但多少也應該愛惜一下他自己。

如果那個人劃中的不是他的手臂，而是其他地方，然後造成了更嚴重的後果呢？萬一傷到的是手腕，而他即将進行什麼體育比賽，或者是其他對手部要求很高的事情……豈不是會因此而耽誤？

那本來是你應該經曆的事情。

杉下怔了怔。

雖然是很友好的語氣，他也能夠感受到善意，但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發言讓他莫名地感到惱火——怎麼，你受傷就是被允許的嗎？你不怕痛？你就很愛惜自己嗎？

選擇在那時候沖過去，是他自己的選擇。既然沒有造成其他後果，那就說明這件事是合理的，是他自願的，你不需要想那麼多。

身為防風鈴的一員，居然讓街區的居民在自已眼前受傷，這才是對他來說更麻煩的事情。

于是杉下打斷了你的話。

“……沒有，如果。”

所有的假設，都不成立。

你眨了眨眼睛。

“那麼，可不可以理解為，如果剛才受傷的人發生了互換，杉下君會很在意呢？”

68.

杉下想了想，點頭。

如果剛才是你受傷了，就代表他因為無能而失敗了。

失敗了就等于他辜負了梅宮哥的期望，甚至輸給了櫻……而且相較于他，你肯定和他以前的同學那樣，更怕痛，說不定還會哭。

……等一下。

哭？

少年猛然想起來，他究竟為什麼會乖乖地任你查看傷勢，以及被你一路拉着走到了綠蘿。

因為你的表情。

你由于擔心和自責而流露出的，泫然欲泣的模樣，這種被放在心上的感覺，讓看起來兇猛的大型犬本能地選擇了順從。

即使他并不明白。

見他點頭，你不由得在心底感歎，實在是個單純到令人感動的好孩子啊……算了，不深究了，坦然地表達對他的感謝吧。

于是，你用雙手握住了少年放在桌子上的手：“杉下君，真的非常感謝你。”

杉下驚了一下，又一次睜大了眼睛。

“但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要醫院打一下破傷風哦——不要為了怕麻煩而逃避。”你會監督他的。嗯對，為了方便你詢問他的情況，不如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吧！

“還有呢，雖然杉下君真的非常可靠，非常厲害……”但你還是希望他能夠稍微顧惜一下他自己，不要因為是小傷就覺得沒關系。再微弱的痛感，也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是别人無法替他去感受的。

“……”

杉下想說，好麻煩，他不在意這些。

但是，手臂的傷處在隐隐作痛，像是存在了很久也沒有消失的淤青一樣，存在感變得極其強烈。少年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一瞬，因為你握着他的手，向前傾身——

你對他說，你知道他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