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是屬于世界的，不應該被個人私藏。

小未來恍然道：“隔着玻璃欣賞藝術品嗎？”

“差不多吧。”梅宮點頭。

“好純粹……”她露出努力思索的神情，“可是阿梅哥哥，不适合戀愛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作為風鈴高中的大哥，想找他麻煩的人有很多。不是說強者一定要無堅不摧，不應該擁有軟肋，梅宮一直都知道他的弱點還蠻多的，因為他有太多重視的人。隻是一想到女朋友可能會因為他而卷入各種麻煩，平穩的生活就此打亂……總覺得很對不起人家。

所以還是算了吧。

小未來若有所思道：“阿梅哥哥的想法，應該就是大人們所說的‘傲慢’吧？”

……诶？

104.

傲慢，貶義詞，字面含義是瞧不起人，怠慢，沒有禮貌。引申義是自大，自以為是，目空一切，态度不尊重。近義詞是狂妄，高傲，無禮，反義詞是謙讓。

“……”

是他絕對不想成為的那種人。

梅宮并沒有因為小未來是小學生，就想當然地認為她不清楚“傲慢”這個詞的含義。但是，這樣的批評也太讓人受傷了啊喂——他自認為很謙遜的哦？

“我沒有責備阿梅哥哥的意思！”察覺到梅宮深受打擊，小未來連忙說道，“我知道阿梅哥哥很有責任感，無論是對風鈴園的我們，還是小鎮上的大家，你都很盡心盡力……哪怕我年紀小，我也是有看在眼裡的！”

所以？

“我隻是覺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甚至為此放棄了許多，想當然地以為别人會被這種麻煩吓退……不覺得有點不尊重嗎？各方面的。”小未來托着臉看他，“況且，阿梅哥哥知道大家都希望你幸福的吧？”

……啊。

這麼一想，他的想法确實有些自以為是。原來這也屬于一種傲慢嗎？好像是這樣。隻要視角變得高高在上，就會忽視一些本應該看到的存在，比如曾經的兔耳山和十龜。

而他對還未發生的事情做出了先入為主的否定，未嘗不是一種失禮。

不同于棪堂的挖苦，小未來的話毫無疑問是出自善意，即使她的措詞有些嚴肅，但她的本意是不希望他背負太多。

梅宮并不是會讓事情一直困擾着自己的類型。很多事情如果他能夠改變，他會立刻執行，如果他想不明白，他會暫時放下。他會反思，可他不打算被絆住腳步。

但可能是被小朋友的“哲學”震驚到了，又或者是咖啡因的作用，他今天醒得很早，這也是他比平時更早來到學校的原因。萬籁俱寂的淩晨是最容易讓人胡思亂想的時刻，糟糕的情緒會像黎明前的植物一樣肆意蜿蜒，這時候去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地方，是很不錯的解決方案。

當然，梅宮并沒有跟你具體說明小未來的每句話，畢竟他們的對話裡提及了你，他隻是挑了一部分和你說。事實上，如果不是被你點出了困擾，這件事很快就會就此揭過，因為他已經想明白了。

個人幸福也不隻包括戀愛吧，至少他對自己目前的情況很滿意。當然，他也會重新審視他的态度，他應該更相信大家，更好地平衡生活和責任……

但你問了出來。這讓梅宮忍不住想，如果是你，或許能看到他所看不到的部分——所以，他想要聽聽你的看法。

“……”

在他說完後，你那邊安靜了幾秒鐘。

果然，把自己的苦惱轉移給别人也太耍賴了……作為領袖，出現這樣微妙的動搖也太不成熟了。他還有很多需要成長的地方啊！

正當梅宮準備向你緻歉的時候，他聽到了你的聲音——

“那就繼續傲慢吧。”你說。

105.

有種被神社裡的鐘椎重重地敲了一下的感覺。

“……就這麼簡單？”梅宮錯愕道。

傲慢是貶義詞吧？是所謂的“七宗罪”之首吧——這樣的态度是可以繼續保持的嗎？聽起來你比他還亂來啊！

“就是這麼簡單。”你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年輕人很容易因為自己有了一定的成就而變得自大，如果梅宮是個志得意滿的人，你不會感到意外，因為他擁有這樣的資格。然而與之相反，他是一個很會自省的人，他的反思是為了進步，是為了做出改變讓一切變得更好……

所以你想，雖然梅宮沒有提到他是怎麼獲得居民們的信賴，并成為風鈴的領袖的，但他絕對付出了很多很多努力。

因此，小未來的話聽起來很傷人，可她确實說對了。梅宮的責任心太強了，不隻是對他身邊的人，哪怕是對還沒有出現的人也是如此……他對他人的照料面面俱到，對自己卻隻有極高的要求，比如現在，他已經盡善盡美了，卻還因為小未來的話而想要做得更好，

……太辛苦了吧！

既然他已經做得足夠好，那麼繼續我行我素也沒有什麼，他不用反思，不用改變——恰恰是因為他很好，所以小未來才希望他可以放輕松一點吧？雖然你也不覺得個人幸福一定包括戀愛這一條，但很顯然，有一點是大家公認的……

“是什麼？”梅宮聽到自己這樣問。他想，他稍微有點緊張，因為他的心跳聲像被鐘椎擊打過的鐘一樣，正在铛铛作響。

“梅宮君，是最應該擁有幸福的人。”你回答他。

“……”

在父母剛出事的那段時間裡，梅宮一否認了自己的一切。他覺得自己才是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他不配擁有幸福。後來他改掉了這樣的想法，盡管他仍舊覺得自己無法成為父母那樣好的大人，但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盡力做到最好，然後……他長大了。

……最應該擁有幸福嗎？

“這種話也太犯規了。”少年笑了一聲。

太肯定了，讓他擔心自己之後會真的志得意滿，不小心變成真正傲慢的人……

是嗎？首先你不認為梅宮會變成那種人，其次，如果他表現出了一點“目中無人”的苗頭，他的同伴們一定會糾正他的。

同伴……也包括你嗎？

但該說不說，從你之前對他的評價來看，你對他的态度可不算公正，秉持着這樣的态度，你真的會糾正他嗎？

“嗯？恰恰是因為偏心，所以才會糾正啊。”你說，“因為想要被梅宮君一直看到哦。”

“……”

結束通話後，梅宮終于用剪刀修剪掉了會影響黃瓜發育的側蔓，就像他多餘的煩惱一樣，這次是真正地解決了。然而他注視着頂梢開出的花，意識到自己對小未來說的話有點過于義正詞嚴了。

少年扶額，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太亂來了，你怎麼說出來那種話的啊！

誠然，他不是烏鴉，不會想要收集所有亮晶晶的寶物，但他也是普通人。倘若雕刻精美的藝術品偏心于他，他會想要觸碰——不隻是隔着玻璃。

在黎明時分瘋長的，不隻有植物的藤蔓……

還有想要擁有“幸福”的，怦然的心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