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宇宙正在傾斜。」

日光落在教室裡，連同外面叽叽喳喳的小鳥叫聲一樣，是可以觸摸的夏日。蘇枋托着臉看向窗外，腦海裡忽然閃過谷川俊太郎的這句詩。

榆井從辦公室抱着一摞作業回來，喊了幾個人幫忙發放。他自己手中的最後一本是蘇枋的，因此在遞過來的時候，他記起了一件事，有些好奇地問道：“蘇枋同學，我發現你在寫數字的時候有一個習慣……是有什麼特别的含義嗎？”

“嗯，是有個小習慣來着。”少年回過頭來，臉上帶着熟悉的笑容。

榆井微微一怔，對于自己會留意到這種細枝末節，蘇枋同學似乎并不意外……但是，似乎又不隻是這樣。

這時候櫻遙從教室外走了進來，見他們在聊天，很自覺地加入了對話：“你們在聊什麼？”

“哦，櫻哥！”榆井打了聲招呼，又見蘇枋對他點頭，他這才解釋道，“就是我發現蘇枋同學在寫數字‘7’的時候會在下面加上一筆，有點像一些外國人為了區分‘Z’和‘2’，會在‘Z’中間加上一橫的習慣。”

“……蘇枋，難道你真的是外國人？”櫻遙遲疑道。他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這人自稱自己是什麼“萊昂納多”來着。

蘇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隻是看向榆井：“榆井，你是不是還想到了别的？”

“啊，是的！我知道有些人會因為職業習慣而這樣。”榆井說道，看到櫻遙不太理解，他連忙進行了說明，“櫻哥，你想想看，手寫的記賬内容很容易被人篡改數字吧？所以有些從事會計職業的人也有類似的習慣。”

櫻遙更驚訝了：“蘇枋平時還會記賬？”

“隻是覺得這樣的習慣還不錯，于是就學了過來。”蘇枋的目光落在因為窗簾被吹起，而一同被吹亂的日光上，“沒有什麼特别的含義。”

榆井眨了眨眼睛。

……難道蘇枋同學，其實很希望别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與此同時，某家甜品店内。

雖然隻是被任務獎勵吸引而臨時過來幫忙，但你還是選擇了認真對待，先後将店裡的甜品種類、價格和其他注意事項都整理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上。

看到你如此認真的模樣，老闆露出了滿意的神情，而當他看清你寫的内容後，他不由得更贊賞了：“小姑娘，你的記錄手法很專業嘛，專門學過？”

嗯？你看向自己寫下的内容，不禁感到疑惑。

這不就是很普通的記錄嘛，好像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吧？

“不不不，你這個寫數字‘7’的習慣，普通人裡很少見的。”老闆露出了回憶的神情，“我活到個歲數，就隻見過有位店員會這樣寫……哈哈，年紀大了忽然記不清了是誰了，就當是我這個大叔在自說自話吧。”

112.

在保健室的值班結束後，你的任務欄裡忽然刷新出了一個在甜品店幫忙的工作——不是，這個安排也太過分了吧，一天打兩份工？

你原本想對客服控訴一番，深刻譴責制作方這種宛若資本家的行徑，但在看到任務獎勵後，你微微一怔，打消了這個想法。

「任務獎勵：【可以裁開任何紙制品的美工刀】*1」

……“任何”紙制品？

你記得在剛來到正東風鎮的那天，系統送你的初始手提箱道具裡，恰好有一個無法打開的文件袋，而文件袋顯然屬于“紙制品”。

很好，詭計多端的遊戲，成功地引起了你的注意。

以上就是你出現在甜品店的原因。

新的線索即将解鎖，但不知為何，你卻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興奮。或許是因為一天做兩份工作使你的體力值和精力值都有所下滑，于是影響到了心情，又或許是因為之前和佐狐的聊天……你難免想起了一些遊戲之外的經曆。

好在這裡是甜品店，沒有什麼是一份點心無法解決的。

如果不行，那就再來一份——在制作點心的過程中偷偷吃一塊，可不算是監守自盜哦，這屬于工作福利。

體力+20，精力+20……

“哇，這個鲷魚燒也太好吃了！”與你一起在這裡打工的另一位店員，名叫“愛子”的女孩對你的手藝贊不絕口，“第一次做咱們店裡的特色點心就做得這麼得心應手，好像之前就做過一樣。”

所謂的“特色”是指，這家店在制作鲷魚燒的過程中，會在低筋面粉之外加入可可粉，以及在傳統的豆沙餡中混入芝士碎，從而改變口感。

“啊，這個……”你稍稍目移，怎麼說呢，你确實做過。

之前因為要去風鈴園和小朋友們相處，你專門做了一堆點心，而為了确保口感，你翻看了很多食譜，其中的那個鲷魚燒的食譜正是可可粉加豆沙芝士餡料……

雖然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搭配，但直覺味道不錯，于是果斷進行了嘗試。而事實證明，它确實好吃，不隻是小朋友們十分滿意，就連蘇枋也誇獎過“味道很好”，還說和店裡買到的一樣美味。

正當你準備找個借口回答愛子時，開門的聲音打斷了你的思考。

“歡迎光臨——”你下意識地說道。

……嗯？等一下。比起這句話，你更習慣于跟客人用“你好”作為開場白才對。所以剛才為什麼會下意識地說“歡迎光臨”？是因為在遊戲之外的打工經驗在此重疊了嗎？

“……”

在你茫然的瞬間，對面也是安靜的。

……是因為你們都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對方嗎？

蘇枋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那應當是在和你對上視線之前的事情了。因為在你們對視的那一瞬間，一切就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樣，被定格的主角會失去言語的能力，也無法做出其他動作，隻得任由風景變換。

直到推拉自動門在他身前關上，将你們再次隔開時，時間的流速才恢複了正常。

“他看起來好像是不方便進來？”愛子忽然說道。

113.

蘇枋的手裡有着一隻用手帕包裹着的，腦袋是橙棕色的小鳥，看起來沒什麼沒精神。

你認識這種鳥，是之前見過的歌鸲。據說它是突然掉落在蘇枋的肩膀上的，因為發現這孩子的翅膀受傷了，他想要把它送去可以救助的地方，所以來問問店裡有沒有多餘的紙箱，方便他帶它過去。

又因為野生的小鳥可能會攜帶病菌，蘇枋沒有進店，他原本是想在推拉門自動打開的時候說話的。

“……結果忘記了。”少年對你露出一個帶着些許歉意的笑容，“辛苦了，還要麻煩你出來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哪裡的話，蘇枋同學太客氣了。”你一邊這樣說，一邊戴上醫用手套，然後用棉簽蘸上碘附，為小鳥的傷處消毒。也是巧了，你這兩天的工作都跟就醫有關，因此背包裡也就有着這樣的結算獎勵。

在你為小鳥進行了簡單的處理時，愛子拿着紙箱出來了。

“蘇枋同學，好久不見……看來老闆說得沒錯呢。”她笑着和他打了聲招呼，“你來得正好，有剛出爐的鲷魚燒，需要打包嗎？”

不錯，這時候還不忘記推銷，真是合格的打工人。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蘇枋說道。

愛子轉身回了甜品店，而你将一次性的醫用毛巾鋪在紙箱裡，把小鳥放了進去，小鳥看起來十分乖巧，絲毫沒有掙紮的意思。大概它也是知道自己遇到了好人吧？據說動物有着靈性，知道該向什麼樣的好心人求助……嗯嗯，看來是隻很聰明的天落鳥呢。

“天落鳥？”蘇枋抱起紙箱，看起來若有所思。

你解釋說，人們會把由于迷路等原因而落下的信鴿稱之為“天落鳥”，而你覺得所有從天上掉落的小鳥都可以被這麼稱呼。

“小歌鸲，你經曆了什麼呢，你也迷失了方向嗎？”你用棉簽戳了戳它小小的腦袋，“别擔心，蘇枋君一定會幫助你再次飛起來的。”

身側的少年忽然笑了一聲。

“那你呢？”他說。

……什麼？

“你是不是也迷失了方向？”蘇枋看向你，“抱歉，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诶，很明顯？”你感到詫異。

雖然你是有因為疲憊和一些别的因素而有些情緒低落啦，但那也隻是相對于“情緒高漲”而言的低落，而且你才吃過甜品，心情按理說應該有恢複一些才對……

這人也太敏銳了。

“嗯……說實話，不太明顯。”蘇枋思索道，“怎麼說呢，如果有一片天空常年晴空萬裡，那麼，哪怕隻是雲彩稍微多了一些，人們也很容易發覺。”

“所以，我的意思是……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嗎？”

114.

雖然你很感謝蘇枋的關心，但影響你心情的事情到底不算是什麼大事，或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能解決掉了，還是不麻煩他了吧。

不過直接拒絕人家的好意也不太好，于是你想了想，決定倒打一耙。

“蘇枋君，在了解别人之前，是不是應該讓自己稍微顯得不神秘呢？”你反問道。

好耶，不愧是你，真是太機智了！

令你感到意外的是，蘇枋這次并沒有跟你進行推拉。即使你的反問顯得有些莫名，但他隻是很平靜地看着你：“嗯……你想了解些什麼？”

喂，從容過頭了吧！

“問了就會回答嗎？”你不相信地說道。

“會哦。”少年點了點頭。

……才不信，感覺他一定會編故事騙人，類似眼睛是被封印了什麼的，很不正經的那種。

聽到你的吐槽，蘇枋笑了一聲：“但我們不能否認，在不想回答問題的時候，那會是很簡單的回避方式。”

确實，即使已讀亂回聽着有點無厘頭，可是比起明顯的拒絕，到底委婉了很多，很有蘇枋這個人的風格。

就像蘇枋給你的感覺一樣，他看起來柔和，但是霧蒙蒙的，這也是你覺得跟他打交道很有難度的原因。在霧蒙蒙的下着雨的情況下，人的聽力也會受到影響——由于聽不到回響的聲音，所以無法确認丢出去的石頭有沒有投進去，有沒有擊中水面。

連試探都變得困難，如何投石問路呢？

“但現在可以提問了。”蘇枋說道。

哦？是想好怎麼回避你的問題了嗎？

“你問問看。”少年笑了一下，看起來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