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曲樂的聲音高漲,于是便有人聽出來了,“好像是《鵲踏枝》”
“難道十一娘子還請了教坊的樂師伴奏嗎?”同時也有人疑惑道,他們紛紛将目光轉向了伴奏的樂團。
“《鵲踏枝》雖是教坊樂,但早已傳出民間,并非隻有教坊司的樂師才能演奏出。”又有人道。
“那個樂師,看起來好年輕。”
昭陽公主就坐在這群文人的不遠處,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議論,而且比他們更早的注意到了樂師。
隻不過與他們談論的疑惑不同,對于這首燕樂,和伴奏的樂師,她最是熟悉,隻是不明白,張景初剛到長安,為何會選在此地落腳,又為何會如此之快的與這家酒肆的主人,這樣的風塵女子混在一起。
張景初看着鼓上舞,完全的投入進了演奏當中,琵琶聲與那銀鈴響完美契合,緊緊抓住了台下賓客的心神。
就在她撥着琴弦擡頭之際,卻突然看到了台下一個熟悉的目光。
戴着戲面的少年郎,在暮光中望向她的眼神,與那天雪夜中所見,尤為相似。
“樓上春山寒四面,過盡征鴻,暮景煙深淺。”
“一晌憑欄人不見,鲛绡掩淚思量遍。”
昭陽公主好像察覺到了張景初望向自己的目光,這道目光太過熟悉,熟悉到令她害怕,令她慌張。
于是她拉起同樣帶着戲面的宮人,“我們走。”
“啊?”宮人正看得入迷,“郎君,怎麼了。”
舞步随樂聲停止,胡十一娘身上滿是熱汗,額前與頸間的碎發也都被汗濕。
她立于鼓上,向賓客們福身行禮,“奴家在此,恭祝諸君,上元安康。”
台下響起一片歡呼聲,“彩!”
“十一娘子的鵲踏枝,不輸教坊,驚為天人。”
昭陽公主便在衆人起身的歡呼聲中離去,張景初見後,放下琵琶從欄杆處跳下,不顧胡十一娘的呼喊,追了出去。
“張郎。”胡十一娘不明所以,但賓客要緊,便隻得回到台上一一答謝貴客。
張景初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不停的擡頭張望那個即将消失的身影。
“三娘!”
她的眼裡充滿了着急與恐慌,隻想快點離開這座擁擠的大樓。
然而等她擠出人群,追到大樓外時,她追尋的人卻不見了蹤影,徹底消失在她眼前。
就像在潭州一樣,突然闖入,又突然消失,消失的徹底。
她站在酒肆前,眼裡充滿了失去方向的迷茫,淚水止不住的從眼框中往外流出。
“我知道是你。”張景初哽咽的說道,“三娘。”
“既然到了長安,到了這裡,又為什麼不願意現身。”
“為什麼要躲我!”
“公主。”宮人摘下戲面,不明白昭陽公主為什麼要躲藏,“那個樂人,公主認識嗎?”
昭陽公主靠在坊牆上,這裡隔絕了外面的光照,同時也隔絕了視線,但是能夠聽見張景初的哭喊。
“張郎。”胡十一娘換了衣裳從酒肆裡追出,很是意外的看到了張景初落淚傷感的一面,“這是怎麼了?”
張景初擦了擦淚眼,“沒事。”
“眼睛都紅成這樣,還沒事?”胡十一娘拿出手帕,“給。”
但張景初并沒有接下,“剛剛有些情急,忘了自己還在台上。”
胡十一娘也不生氣,“适才那些客人還在詢問樂師呢,想知道你師從何處。”
“我說你是解元之才,他們更是驚訝。”
“你不僅詩文寫得好,沒有想到器樂也如此精湛。”胡十一娘如獲至寶,顯然今夜的演出,比她預想的還要成功,“對于士人而言,伶人卑賤,大多不願為伍,更何況是放下身份與之伴奏,邀請你,也是我的私心。”
“能在逆境中拼出自己的一方天地,十一娘子這樣的人,才更該受到尊敬,而不是那些仗着出身便目中無人的士族,”張景初回道,“在我眼裡,人就是人,沒有貴賤之分。”
“今夜合作愉快。”胡十一娘笑了笑說道,“真希望開考的日子慢些到來,這樣郎君就能多留些時日。”
“不認識。”坊牆另外一側,聽到對話的昭陽公主突然冷下了聲音,本想帶着宮人就此離開,卻不料弄出了聲響。
“誰?”胡十一娘有所警覺,便想追上去。
張景初連忙将她攔住,胡十一娘很快便明白了什麼,“郎君适才追出來?”
“是我的一位故人,失陪。”說罷,張景初便往發出聲響的地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