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山悠悠醒轉時,初初落入他眼眸的,便是姜願燈下看書的這一幕。姜願平日乖張叛逆的氣質現在一概看不見了,柔軟,平和,甯靜,像是清幽的月色,灑在他的床頭。
宋宴山什麼脾氣糟糕的壞心情都沒了,隻想靜靜地看着她。
最後還是姜願擡頭升懶腰的時候發現宋宴山醒了,吓了一跳,道:“你也該出個聲,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的杏眼水眸專注又關切地看着宋宴山,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感覺很好……簡直再好不過了。”
姜願狐疑地看着他,顯然是覺得他是燒糊塗了,忙打鈴叫來值班醫生。醫生要檢查,姜願自然要讓開,她才往旁邊讓了一步,宋宴山就叫她。
“你去哪?”
姜願道:“哪都不去,就在邊上。”
宋宴山便側過臉看她,清隽的半張臉頰軟軟地埋在松軟的枕頭上,眼眸流露出的是病人專屬的脆弱,配着蒼白的膚色,顯得格外得柔軟弱小,像是撬開堅硬的蚌殼後發現的白皙貝肉。
即使這個時候有這樣的想法非常得不合時宜,但姜願還是得承認,宋宴山的長相十分符合她的胃口,是三個前男友捆在一起都比不上的珍馐。
姜願為這個念頭感到些許不自然,她道:“我先去給你買點吃的。”
宋宴山的視線追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這一切都讓做檢查的醫生看在眼裡,他有意勸解道:“小夥子,哪怕生活裡有千難萬難的事也要想開點,不要幹出自殘的事來,你不知道你女朋友當時被你吓得腿都軟了,連救護車都要護士攙着才能爬上去。”
宋宴山怔了怔:“當真?”
“千真萬确。”醫生勸道,“所以啊,做事前多想想那些愛你的人,你忍心讓她們為你如此痛苦嗎?”
宋宴山默不作聲,但眼眸亮了,蘊着含蓄又歡愉的笑意。
*
姜願打包了些飯菜回來,宋宴山單手吃飯不方便,于是她搖好床的高度,好讓他半躺半坐着,又拉開桌闆,将餐盒蓋子打開,放在上面。
這是間三人病房,其餘兩張病床都空着,因此房内隻有他們二人。兩人卻有陣子相對無言,宋宴山沉默地吃着飯,姜願也就出神地看着他吃飯。
最後,宋宴山用完飯,姜願替他收了垃圾,又倒了杯白水讓他漱口。宋宴山問她:“你是不是有很多事要問我?”
這是當然,但是姜願以己推他人,也知道很多事是不願為外人道的,所以她問:“可以問嗎?”
宋宴山道:“我可以選擇不回答某些問題。”
姜願點了點頭,她坐在陪護的椅子上,腳尖點着地面,像是追着自己的影子踩着:“我能不能問你……你為什麼想要自殺?”
這對于宋宴山來說是個出乎意料的問題,但對于姜願來說,卻是個如心梗般的問題。
時至今日,即使知道早已沒了可能,但姜願還是想問問母親,為什麼要選擇自殺呢?縱然男人不值得愛了,可她還有相依為命的女兒不是嗎?就這麼自私地了斷,又是怎麼狠下心來把唯一親近的女兒抛給狗男女?
都說心如死灰,對于這個世界毫無依戀的人才會選擇自殺,原來她也不配成為母親的依戀嗎?
她這樣胡思亂想中,眸色也漸漸水潤起來,因此不敢擡頭看宋宴山,隻能遮掩般不斷地用腳尖踩着地面的影子,故作輕松,好像這不過是她因為好奇才随口問出的問題。
宋宴山靜靜地看在眼裡,他道:“我沒有想過自殺。”
姜願的腳尖停住了,好像在想辦法接受這個回答。
“但如果說是意外,好像也不太恰當,畢竟那時候雖然沒有想要去死的想法,但也的确做了傷害自己宛如自虐般的事。”宋宴山道,“我當時大概是因為……心如死灰到不知該怎麼辦了,所以想要懲罰自己。”
姜願道:“懲罰自己?”
所以母親自殺是因為後悔當時與姜廣鎮私奔,從而被迫放棄大好前程落了個纏綿病榻,被丈夫抛棄的悲慘結局,所以才想要懲罰當初天真又無知的自己?
可是印象中,母親好像從未和她抱怨過,她甚至都不曾說過‘如果不是為了生你,我就不會有一身的病’這樣,在姜願看來完全有資格指責她的話來。
但既然如此,母親為何還要懲罰自己?還是說其實有過抱怨,隻是她為了維持回憶的美好,所以在潛意識地删去有關于這方面的記憶?
姜願不解。
宋宴山道:“姜願,不是這樣的,我說的隻是自己,我不能了解别人,别人大概也沒有辦法了解我……神經質的想法。”
姜願愣了愣,她覺得宋宴山這話有些怪,像是意有所指。
宋宴山道:“但是我現在依然覺得難過倒是真的,倘若你不介意,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意料之外的請求,姜願躊躇了下,沒有拒絕,宋宴山單手還在挂鹽水,這本該是個淺嘗辄止的擁抱,甚至比禮節性的擁抱還要更蜻蜓點水,但最後當姜願撤身時,宋宴山撫了下她垂落的肩發,道:“不要難過了。”
他的掌心很寬厚,明明他才是躺在病床上虛弱得要人照顧的病号,但姜願偏偏從他這兒汲取到了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