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跟着兩位尊者去看了趟镖，沒成想金銀财寶下壓的是這些。”

趙希聲和白剛各自拿起張信紙看了看，一時間沉默起來。

白剛緩緩将信紙放回原處，開口道：“庭兒，這些事情我和你師父……”

要怎麼說呢？說不瞞着，那這件事根本不是他們捅出來的，說瞞着，對于現在的宋煜庭來說跟廢話沒什麼區别，說不定還會火上澆油。

“師叔知你心中難過……我們本想着等到過些時日，等你武藝高強時，等你再長大些，等你在江湖上再闖蕩些時日，沒想到有了今日這局面。”白剛說到最後不由得嘲諷似的笑了一聲，或許是在拷問命運。

但是在命運面前，人人都隻有被拷問的份，除了無奈一笑，隻有接受。

宋煜庭微垂雙眸，淡淡說道：“師叔，我知道你和師父是為了我好……我也沒想到，自己身上背負這麼許多。”他擡起眼來，看着面前兩人，“我本哀歎命運，甚是想過一死了之到九泉之下見見我父母的模樣……”

說到此處，宋煜庭雙眉微蹙，眼中盡顯凄冷。白剛和趙希聲看着他，心中滿是心疼，本是師兄弟幾個一同護着的孩子，一個沒留神，就千瘡百孔了。

白剛本想開口勸他幾句，卻見宋煜庭改了神色，繼續說道：“可是我不能那樣……我想為我爹平了這冤屈！我想讓仇人付出代價！”他猛地站起身：“師叔！師伯！我想報仇！”

白剛和趙希聲看着他，隻見一行清淚自宋煜庭左眼中滑出，毫無征兆，但又像醞釀許久。

白剛隻覺得眼前這人隻與自己分開了些時日，自己倒覺得不那麼熟悉了，思來想去，心中隻剩心疼。看着宋煜庭這般模樣，白剛心中恍然意識到，曾經跟在自己身後問東問西的少年長大了。他之前也有這個感覺，隻不過，這次是伴着疼痛的吧，實在印象深刻。

趙希聲緩緩起身，伸手抹去了宋煜庭臉龐上殘留的淚水，他看着宋煜庭，宋煜庭也瞧着他，總覺得趙希聲臉上那神色不像是要來安慰他的。

趙希聲道：“庭兒啊，看來這是有人早已經跟你說了什麼啊。”

宋煜庭一愣，“什……什麼？”

趙希聲在這般情形下，竟還是有一種賴皮勁兒在身上。“你就老實給老衲說，笙兒那孩子跟你說了什麼？”

聞言，宋煜庭和白剛皆是一愣，白剛忙擡眼去瞧宋煜庭，隻見宋煜庭臉頰上淚痕未消，卻被隐隐泛起的紅氣遮擋住了，頓時從剛才慷慨激昂的模樣變成了一個“嗯嗯啊啊”的呆子。

宋煜庭道：“他……他說我沒把當初結拜時的誓言放在心上，說……說我不該一人承擔，還說……還說願意陪我……”

他越說臉越紅，直接讓白剛看得愣住了。

趙希聲卻笑了，他撚着胡子說道：“嗯……料你自己也脫不了身！”

宋煜庭不解地問道：“師伯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就這麼不相信我能自己想通，不再消沉嗎？”說着說着，還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

趙希聲道：“哎你這孩子，老衲這是在套你的話，誰成想你個直腦筋不帶拐個彎的，稀裡糊塗就說出來了……”趙希聲臉上滿是笑意，堪稱詭計得逞後的“奸笑”，還不忘再調侃一句：“怎麼一遇到這事你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宋煜庭心中生氣師伯這時候還在逗他，但嘴裡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些什麼，給自己憋屈壞了。

隻聽一旁的白剛開口說道：“定是心中太在意了，才會這般印象深刻。”

白剛望向宋煜庭，看着眼前少年帶着些尴尬的面龐，“庭兒，有這樣的朋友，你該慶幸才是。”

宋煜庭愣住了，他沒想到白剛會說出這樣的話。

趙希聲一甩衣袖，“哼”了一聲，道：“我江湖中人，最重‘情義’二字，無論什麼情什麼義，結下了便沒有背叛這一說。”他正說得起勁兒，又想到了什麼事，聲音難得淡了下來，“比那讓人迷了眼的官場，不知好了多少……”

“庭兒，”趙希聲看着宋煜庭，“這人就怕活得明白，可是有的時候，不得不活明白，今後的路……可不好走啊！”

宋煜庭知他這話什麼意思，他伸手将攤在桌上的信紙一張一張疊好，如若珍寶似的揣回懷中。“師叔師伯，這些事情我都懂了，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為我爹平了這冤情，為他報仇。”

白剛點點頭，“庭兒，你能有這份心氣兒，我們二人還有你師父心中就十分欣慰，宋将軍之子在再大的恩仇面前也沒有屈服妥協，一蹶不振，你爹娘若是知你這般，心中定也驕傲無比。”

宋煜庭彎了彎嘴角，心知是什麼撐到自己走到這一步，也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這份勇氣。

趙希聲道：“報仇雪恨固然重要，但是老衲希望你凡所有行事皆不違如今你心中這份道義，不可讓仇恨将你變得面目全非。庭兒，那是師伯不想看到的，也是你爹娘不想看到的。”

宋煜庭點點頭，“我知道。”

“還有，”趙希聲臉上神色稍稍有些凝重，似乎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比起在刀光劍影裡穿梭，帶着仇恨生活，你爹娘更想讓你安穩一生……”他微微閉了閉眼，道：“莫成執念。”

宋煜庭心中好似被密密麻麻的小細針反複戳着，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他爹娘對他的感情了，以前問師父時自己太小，沒什麼感觸，今日聽到“安穩一生”四字，他甚至覺得就這短短的四個字即可撫平他這麼些年的痛楚。

但是，宋煜庭微微一笑，他是個貪心的人。

宋煜庭神色慢慢緩下來，在春天的縷縷日光的包裹下，堪稱溫柔，他開口道：“師叔，師伯，我想聽我爹娘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