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幾個時辰前還熱鬧非凡的武林大會此刻卻被一股靜寂感吞沒。各家各派已經離開,一些“閑散人士”怕被無辜波及也早就離開,如今留下的還是宋煜庭等人和五龍幫諸位。
四位尊者自擂台上一躍而下,大步來到幾人近前。
劉澱成看着脖頸間不斷往外冒出血珠的王福祿,“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各位好漢手下留情,留我大哥一條命在。”
往日裡目中無人的土龍尊者如今卑躬屈膝,王福祿看着劉澱成,目光複雜,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情緒。錢裡銅也裝模做樣得躬了躬身,李振梁和柳慶峰站在一旁,沉默地注視着。
霍形道:“把你們從镖局裡拿走的東西還回來!”
“那東西一直都是我大哥保管……”劉澱成擡起頭,愣了一下又看向王福祿,“大哥!你就派人去取來吧,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比命更重要!”
王福祿艱難出聲:“那地方隻有我一人知道,就算告知你們,你們也不一定找得到。”他喘了口氣,像是放棄什麼似的,“霍仙人,你們不願上山去也罷,讓我上山取下來……這東西畢竟在我手上,還得我說了算。”
“你什麼意思?”霍形問道。
“我好不容易派人拿來的東西,怎麼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給了你們?”他向後微微退開幾分,目光落到宋煜庭身上,“我把這東西交給你們,你們可不能殺我,這點誠意有嗎?”
一旁的柳慶峰沒忍住,“‘誠意’這兩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可真是新鮮。”
王福祿苦笑一聲,“你們覺得,我如今這個樣子還能如何呢?大家夥兒在刀尖上舔血,都是性情中人,就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宋煜庭聞言緊咬着牙,自從他知道當年王福祿出手殺他全家,協同五龍幫衆人追殺白剛和尚在襁褓中的他,他便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親手殺了王福祿。可是如今,世事難料,他反倒讓王福祿抓住了把柄威脅。
衆人的目光不自覺地都落在宋煜庭身上,他皺着眉,緊咬着嘴唇,手不住地在拂雪劍的劍柄上來回摩擦。最終,他猛地轉過身,一言不發。
葉鳴笙慢慢走過來,把手覆在他因為用力太大暴出青筋的手。
趙希聲打心底裡疼宋煜庭這孩子,他也不願看他為難。趙希聲擡頭看了看天,“天色已晚,什麼事情我們改日再說吧,帶上王福祿,我們回石青村吧。”說罷,他又看向章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也來。”
趙希聲不是猶豫,他隻是不知如何開口稱呼章甯,他有心再叫一聲“丞相”,可是又想到了章甯方才說的話,心裡忽地有些不是滋味。想了半天,幹脆舍掉了這個讓他頭疼的稱謂。
章甯點了點頭,回過身對着章宇藩說道:“今日天色已晚,你獨自一人回府去,等到明日午後,你再帶人來石青村來接我。”
章宇藩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爹,您一個人跟在這些人身邊,叫我如何安心?我說過要陪您,那肯定也要留下來陪您啊。”
章宇藩自小在京城裡長大,讀了不少聖賢書,心裡十分認可聖賢書中那些君子之禮。長大後跟着他爹步入官場,最腥風血雨的也不過就是朝堂之上各大臣因意見不合各抒己見,直言争吵的畫面。
可是像今天這般刀光劍影打打殺殺的,章公子還是第一次見。
章宇藩又環視一遍周圍這圈人,雖然長得不是那麼兇神惡煞,但是個個手提兵刃,刀劍上的血迹還未幹,光是看上去就讓人覺得遍體生寒。他思忖片刻,還是不同意讓他爹跟着這群人走。
章甯拉過章宇藩的手,道:“你雖然步入官場沒多久,但也應該知道京城裡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們丞相府,今日我們隻去不歸,怕是會給有心人落下把柄。”
“雖然随行的人死傷過半,但是這些人都是爹的心腹,不然我也不會把他們帶來這裡。你、你讓他們駕車帶你回去……聽話。”章甯許是情緒波動,呼吸不暢,說到最後竟有些話語不連貫。
“那您……這些人……”章宇藩歎了口氣,“我實在放心不下。”
章甯笑了,“這些人,若是沒這些事情,怕是要看着你長大的人。”他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意,“這些人都是爹的舊相識,許久沒有好生相聚一番了……都是爹作的孽,也該處理清了。”
章宇藩被章甯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明日午後,記得來石青村接爹回家。”章甯最後叮囑道。
無可奈何之下,章宇藩隻得點了頭,一步三回頭地随着為數不多的随行人回去了。
章甯漠然轉回身,“趙大哥,我跟你們走一趟吧。”
混亂之後,卧龍山上隻留下了劉澱成和錢裡銅兩位尊者以及手足無措的弟兄們,王福祿和章甯都跟着幾人一同回到了石青村。
霍形将王福祿捆着放進了柴房裡,這“熱鬧”的一天才算收了尾。
趙希聲、白剛和章甯坐在屋中吃飯。趙希聲從衣袖裡拿出個精緻的小瓶,倒出一粒藥丸似的東西遞給章甯。“吃了吧,補補氣血。”
章甯接過,安靜地吃了下去。他倒是沒寒暄什麼,直接開門見山:“趙大哥,我知道你要我來是什麼意思,就像煜庭說的那般,要我來上書為寒平兄陳述冤情,還他一個清白吧。”
趙希聲不想往日那般嬉皮笑臉,他吃了口菜,含糊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