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煜庭便和黃覺一起進入了北城。
此地位于鐵木峰以北,衆人都稱此地為嶺北。宋煜庭南北來往幾次,都未曾到過此地,正巧借這次機會見識一番。
兩人來到城中,黃覺推着一架菜車,上面滿是自家田地裡種的菜。宋煜庭則腰挂佩劍,牽着自己的馬。随着黃覺四處逛逛,他也該繼續趕路了。
他見宋煜庭興緻勃勃打量着四周,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本說要陪着少俠四處逛一逛,到頭來卻讓少俠陪我來賣菜了。”
聞言,宋煜庭笑道:“兄台哪裡的話,是我突然造訪沒有擾了你們生活才是。”
宋煜庭這麼一說,黃覺心中的尴尬不由得少了大半。他嘿嘿笑道:“言重了言重了。”
兩人向前走着,黃覺就不住口地向宋煜庭到處介紹,什麼哪家酒樓的酒最香啊,哪家小館子的菜最好吃呀……說得頭頭是道。
其實,黃覺從來沒有去過酒最香的那家酒樓,也未去過飯菜最美味的那家小館子,這些都是他平日裡勤勤懇懇來城裡賣菜時聽來的。如今宋煜庭來到此地,他隻是想着把自己知道的、認為好的全都告訴他。
雖是萍水相逢,但也值得真心相待。
說話間,宋煜庭擡眼向南望去,他忽然指着城南隻露出一個角的房屋說道:“這家房屋蓋得甚是巧妙,不知是何處?”
順着他的手望去,稀稀落落一衆房屋後掩映着一座像小樓似的房屋,那其實與其餘的房屋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别,隻是稍稍高出了些許,再加上露出的屋角看上去很是精巧,這才吸引了宋煜庭的目光。
黃覺隻看了一眼,便知道宋煜庭說的是什麼。“你可還記得我昨日與你說過這北城之中有個大善人,無論誰有困難求到他,他總是能竭盡所能相助?”
宋煜庭“嗯”了一聲,“莫非那處便是那位大善人的居所了?”
黃覺點頭稱是。
“怪不得!”宋煜庭道,“雖隻露出一角,但卻是衆多房屋中最為講究的一個,這主人家定是家财萬貫了。”
“少俠所言不錯。”黃覺說道,“這位大善人姓吳,今年歲數也不小了,先前在朝中做官,告老還鄉後在此地安了家,雖有家财萬貫,還經常行善積德,确實在是有個不争氣的兒子。”
常言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按照黃覺所說,這位吳大善人其他地方可謂是順風順水,那這難念的經自然而然就跑到了他兒子身上。
宋煜庭不免有些好奇:“怎麼個不争氣?”
黃覺道:“我覺得其實也沒什麼,也談不上不争氣,可是城裡人都是這般說他,說吳大善人那兒子不思進取,不考功名,隻一天到晚舞刀弄棒,癡迷武藝,城裡人經常打趣說,這人怕不是要考個武狀元。”
宋煜庭聽後覺得這城裡的碎嘴子真是有些可笑,或許自己家裡的事情都沒倒騰明白,反倒替人家吳家操開了心。
他轉念一想,覺得這位吳公子确實沒有他們說得那般爛泥扶不上牆,隻不過是放棄了大多數人看好的考取功名入仕這條路罷了。再說,他從心眼裡覺得當官沒什麼好,前車之鑒實在是有點多,比如他爹,比如章甯。
見宋煜庭不說話,黃覺以為是自己說癡迷武藝便是不求上進讓宋煜庭不舒服了,急忙找補:“少俠,我不是說癡迷武藝有何不妥,隻是就事論事,這世間可以幹的事那麼多,不過就是為了混口飯,沒什麼對與錯、好不好的。”
宋煜庭笑道:“黃兄台實在是多慮了,我并未覺得不妥,或許是這吳公子出身緣故吧。”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他爹是什麼意思?”
黃覺道:“我想這吳大善人也是愛子心切,根本不理會那些人嚼舌根,反倒對兒子很是支持,将他送往山中學藝,來來去去還要專人護送着,每次來回都有好長一個隊伍跟着。”
宋煜庭暗自點頭,不由得為這位吳公子慶幸。世人眼中多麼瞧不上的事,隻要有最親近的人支持着,那就有無所顧慮的勇氣,那便是天下最好的選擇。
臨近晌午,宋煜庭和黃覺到一家小館子裡要了三個菜一壺酒,吃完這頓飯,宋煜庭就要正式啟程了。
兩人又談論了許多,黃覺每說一句,宋煜庭都認真聽着,時不時地回應着。他覺得,隻有見識了真實的民生,傾聽了他們最真實的話,才能對這世道有真正的了解,才能對他爹當年的選擇更了解。
因此,黃覺每說一句“好”,宋煜庭的心中慰藉便多幾分,便能讓他覺得他爹當年沒走錯路,入了官場又怎樣,丢了性命又何妨,起碼最初的信念是值得的。
臨行前,黃覺再次向宋煜庭道謝,“江湖路遠,還望少俠多保重。”
宋煜庭施了一禮,笑道:“兄台也保重,路還長。”
說罷,他飛身上馬,繼續向南。
嶺北之南,方才還被議論的吳公子此時正坐在馬車裡悠哉遊哉地往城中趕。
吳公子名為吳悠,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一心向武的富二代。他半躺在馬車裡,手中撫摸着自己的那把軟得不行的劍,心裡越想越生氣,生他爹的氣!
他爹吳荀,為何總是對他放心不下,他堂堂一個習武之人,習武之人!手裡提着把軟綿綿的劍,出門回家要這麼多人護着,還要人家镖局的兄弟護着!得,這是把他當寶貝了,根本就沒有江湖大俠的風範,說出去還沒準兒會讓同門笑話。
可是吳公子仔細品品,這其實都是他那不苟言笑的爹說不出口的關心罷了。想着想着,他也就不氣了。
行進的車隊忽然停了下來,吳悠一愣,随即挑開車簾想看看是怎麼回事。隻聽一人道:“公子不必驚慌,舟車勞頓,兄弟們都想着歇一歇腳,放心,今日一定會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