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鄭平嶼側身放下茶盞,坦然迎上王簡的目光,沒有半分心虛。
對視半晌,王簡忽地放松身體,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臉色漸緩,寬大的衣袖拂過木盒,輕笑一聲,有些欣慰。
“老身還以為你去了北境,京中便再無勢力,沒想到竟還有潛藏的人脈,未叫人查出來。”
“先生過獎。既然回來,便要做好萬全之策。”
王簡沒再猶豫直接打開盒子,鄭平嶼從旁看着,鴿子玉佩才将将印入眼簾,這個五旬老人便瞳孔緊縮,呼吸急促。
他手指微抖,先是将玉佩拿出放在一旁,緊接着便伸向木盒底部的信,多年未見,也不通書信,此刻人已不在,再也無需裝作不在意,打開信封的動作很是慌亂,他迫切地想知道多年摯友臨終之際,究竟會留下什麼遺言。
展開信紙,眼珠子慢慢地掃過紙的每一寸,原來如此。
好半晌過去,屋内依舊靜如潭水,鄭平嶼一直看着他,怕他如自己看信那般情狀駭人,直到王簡的神色恢複如常,他才收回眼神,專心喝那早已涼透的茶水。
“這信是誰摹寫的?”
鄭平嶼眉頭一動,還是那個斷案如神,心細如發的王大人!
“青安所寫。”
“原來的信可還在?”
鄭平嶼從袖中拿出了那張被血濺到的真迹,遞給王簡,他早已猜到王簡收到仿寫信時,會懷疑信的内容可有增删,遂将原信一直放在身邊。
信紙被折得四四方方,隻是白紙黑字中,摻着血漬,血漬早已從鮮紅變為暗紅。
王簡指腹擦過血迹,輕輕地歎了口氣,歎鄭平嶼的身世,悔自己離京的選擇。
隻掃了一眼,便将信紙合上,孩子們沒有有所隐瞞就好。
“這鴿子玉佩是你生身父母的定情之物,我想是留給他們的孩兒的。”王簡将玉佩遞給他。
鄭平嶼雙手接過玉佩,眼裡眉梢橫生笑意,“先生的意思是,青安不是太師的女兒?”
不好!王簡心下一驚,怎麼被這兔崽子套出話來了。但下一瞬,鄭平嶼卻直接跪在他面前。
“求先生告知晚輩實情。”
“你娘和你姨母同日成婚,但被奸人所設計,進錯了房間,等到第二日晨間……”
“叔父,”鄭平嶼打斷了他的話,“我從未懷疑過爹娘的感情,他們既定下終生,便不會中途改變,我想知道的是青安的真實身世。”
王簡見他這追根究底的急切模樣,知道自己今日無論如何是搪塞不過去了。
“起來說。”王簡扶起鄭平嶼,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此事說來話長,等刺史之案查清後,我親去謝府告知你們,現在我隻能和你說,青安确實和謝家沒有關系,她是我的孩兒。”
王簡沒有隐瞞,将實情告知,鄭平嶼松了口氣,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多謝叔父告知實情。”
王簡輕嗯一聲,沒有對他再喚“叔父”一事表示不滿,随即擺擺手。
“你去找青安吧!我……要去給學子們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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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閣内,隻有零星的幾個學子,謝青安一身紅衣在其中甚是醒目。
中堂之上挂着‘衆方有為’的四字牌匾,堂畫懸挂之處,不是什麼名家大作,而是一幅順國的輿圖。
“這字……”有些眼熟,謝青安緊盯着那四個勉勵學子的字,腦中思索在哪見過。
許青理以為這是她記憶恢複的迹象,按捺住内心驚喜,觑着她的神色,提醒道,“是太師的字啊!你想起來了?”
謝青安搖頭否認,怪不得熟悉呢!京中望江樓的匾和自己在船中仿寫的信可不都是這字迹!
回過神後,往左右看去,兩邊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排排書架。
“這麼多書,我日後恐怕是真的要經常來此處了。”謝青安驚歎。
“義兄,我們分頭去尋吧!把有茉莉花記載的書全都找出來。”
不等身旁人回答,謝青安已徑直走向離她最近的書架,隻留許青理在身後搖頭失笑。
這要全找出來,可不得幾天幾夜,思齊書院的藏書閣聞名遐迩,裡面有着曆朝曆代的名著典籍,天下學子皆以在思齊書院求過學為談資,而進入過藏書閣更是令人豔羨。
《順律》《樂經》《禦術》……謝青安心中默念目光所及之處的各類與科舉考試有關的書籍,此類書籍數量衆多,皆排列在顯眼位置,想來是為了方便學子們尋找。
那記錄花草這一類與考試關系不大的書籍,應是在閣内靠裡的位置,謝青安心中猜測,腳步未停,直往裡走去。
嗯?《草本集》,謝青安瞥見了這三個字,眼神微亮,浮現笑意,這裡頭定有線索,隻是這五層書架,足足有三層都是《草本集》,書脊上标着的壹貳叁肆皆是用摻着金粉的墨汁所寫,格外晃眼,生怕找它的人不知道它的冊數之多。
謝青安擡手抽出第一冊,快速掃了目錄一遍,沒有。緊接着就按着順序逐一翻過,直至翻到第七十八冊才找到。
謝青安朱唇微啟,輕聲細語,一字一句的念出,産地以蜀地宜州最佳,色白蕊黃,香氣濃郁,沾染易散,微甘,性偏溫……
等等,香氣易消散。
可酒杯上的香味隔夜都未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