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四時隻能透過玻璃,透過人群,凝望着那個一直揪住他心緒的人。
她沒有事,真是太好了。
但他仿佛再一次被抛下了。
至少,這一次不是她主動推開的他......他隻是被攔住了而已。
和她有什麼關系呢?是他為了多一條路找到她,主動離開秘境,來到了醫療點,又被不相信他,不想再被打擾的工作人員,請了出去,關在了外面。
再後來,秘境突變,醫療點為了容納下更多的人,緊急膨脹,他被防護措施鎖死,固定在門外。
現在的他根本沒法抗衡這種重要設施的安防力量。
他還差得很遠,很遠,很遠。
遠到阿酒就在裡面,他卻沒有辦法突破這一面薄薄的玻璃,進去見她。
看得見,擁抱不到。
訴說不了他的擔憂、緊張、以及,見到她劫後餘生的喜悅。
那又如何呢?他自嘲地笑了。自己的擔憂、緊張、喜悅,于她而言,又如何呢?
祝四時遙遙地看着他的阿酒,從容不迫地抗下了天雷,又喜笑顔開,豪情萬丈地分享了秘境裡帶出的收獲。
她很好。
她很厲害。
一如既往。
她并不需要他。
他原以為,他天生資質過人,是為了給她保駕護航。從測出靈根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堅定地這麼認為。
這都是注定好的。
她不需要......她根本不需要。
心中某處靜默地崩塌,揚起了漫天的沙塵。他看不清自己了。
他隻覺得,隔着玻璃,阿酒的笑容好刺眼。
這該死的......玻璃。
祝四時就站在那裡,看着人潮湧動,歡呼,又散去。他一動不動,一言不語。
官方臨時增設了全員體檢,确保在緊急傳送機制中沒人受傷後,才終于打開醫療點的大門。
“祝祝!”陳歡酒小鳥一樣地飛了出來,直奔他而來,飛撲進他懷中。
“我好想你......”他聽到少女在這麼說着,聲音被他的衣服遮擋,悶悶的,又貼着他的身軀傳導,明明很輕,很輕,越來越輕,卻震得他發麻。
她并不高興,她其實不高興。他才發覺。
她在玻璃房子裡開朗地堅持了這麼久,隻有在他面前,才可以松懈下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陳歡酒其實一早就看見了設施外的祝四時,隻是,雷劫,秘境消失,要掙關注度,還要把傳承偷天換日,一樁接着一樁,她全部都得要處理好。
直到這一刻,她總算,重新找回他的祝祝了。
然而,等她抱夠了,擡起頭,撞見的卻是他悲切的眼神。
為什麼是這樣的表情?他怎麼了?
這麼看着,他的樣子,突然和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了。
她,或者說,另一個陳歡酒,曾經也擁有過一個擁抱。
還有一個吻。
隻此一個的吻。
那時的他,眼裡也是如此的凄然。然後,他死了。
他,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親吻她,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赴死的呢?
想起那個人,陳歡酒更加難過了。
但,現在,至少在安全的環境下,能冷靜思考的她,好像,稍微明白一點了......她的臉有點熱。
不行,不對。她對自己說。
他們是不同的人,哪怕都是祝四時,也是不同的人。他不是他,不可以混淆的。
陳歡酒輕聲呼出一口氣,她握住祝四時的雙手,将它們完全包裹在自己手心。
她看着祝四時那雙悲傷的眼睛,對他說:“謝謝你,祝祝。”
祝四時不明白。
為什麼要謝謝他呢?他什麼也沒做到,沒有保護她,沒有救出她,連她其實那麼難過,都沒有發覺。
“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走不到這裡。”她收緊了一下手指,将真心傳遞給他。
祝四時還是聽不懂。
這是什麼意思呢,來這裡了,又怎麼樣呢?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他隻覺得眼眶一熱,視線開始模糊。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她的臉,卻不斷閃回那一場不再熄滅的大火。邪惡的書在他耳邊嚎叫,永遠關不掉,永遠關不掉......
他隻是想幫助她,他想幫她,就這樣而已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呢?
陳歡酒伸手抹掉了他的眼淚。
“哎呀,原來我們祝祝那麼愛哭呀。”她帶着一點溫柔的笑意,攬過他。
大火終會熄滅。噪音終會停止。
而她,她在想。
如果,她終歸要步入自己的命運。至少,在這個世界,她一定不會,一定不會孤獨地死去。
他們已經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