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風雪醞釀了一日,終于在夜晚半夜
下了厚厚一場雪。
天光初亮,屋外還飄着雪,天空一掃昨日的陰霾,幹淨如白玉,透着亮光。
沈湫時的屋内燃着炭盆,镂空的雕花窗上貼了厚厚透光的窗紙,羅漢床上的棋盤還未收起,棋盤上攤着一本棋譜,雪光透過窗紙,屋内一片明亮。
青芽和繡兒正在内室幫沈湫時妝扮,青芽簡單給她盤了雙螺髻,插上一隻赤金縷空海棠簪子,耳邊戴了一對珍珠滴水耳墜,繡兒捧了一件蜜合色折枝花卉毛雲錦鬥篷在旁邊等着。
不一會就聽到院内沈湫梅的聲音,正高聲吩咐小厮先下去套好馬車。
聲音越來越近,沈湫時不慌不忙,站了起來,繡兒将鬥篷給她披上,叮囑道:“今日天冷,姑娘身子弱,還是穿厚些的好,等會奴婢再把上次常老太太送你的那白狐毛護脖給你戴上,這樣冷風就吹不進來了。”
沈湫時點了點頭,繡兒便轉身往花梨木衣櫃那去取護脖。
沈湫時正系着護脖時,沈湫梅自己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看到沈湫時穿的圓滾滾的,巴掌大的鵝蛋被一圈白茸茸的狐毛包裹着,臉上隐隐還有些嬰兒肥,面色粉嫩,眉眼如畫,肌膚似雪,活像個年畫娃娃。
隻是臉上最漂亮的,當屬那雙微微挑起的桃花眼,眉目流轉間,如新月生暈,撩人心懷。
沈湫梅搖了搖頭醒了下心神,心想這個堂妹才十三歲,便出落得如此水靈,自己一個女孩竟也看呆了,内心腹诽:故人誠不欺我,美色誤人啊...
今日又是到了去妙仁堂學棋的日子,兩人收拾妥當後便手牽手先去正廳給兩位老太太請安,請安後便乘着馬車往妙仁堂去了。
昨夜雪下了一整夜,路上都是積雪,馬車走的慢,沈湫梅百無聊賴,絞着手帕,掀開馬車的簾子,往外看了看。
沈湫時瞥了她一眼,覺得有些好笑,又正臉嚴肅道:“梅姐姐,你這次去了不許再亂幫倒忙了...”
話雖沒頭沒尾,沈湫梅卻一下知道沈湫時在調侃她,撇了撇嘴角,抓了抓鬓邊垂下的黃色流蘇,心虛道:“知道啦,我保證不添亂...”
沈湫梅呢,是個停不下來的性子,人不似其名,永遠風風火火,雖打着去學棋的名号,卻總是坐不住。
上回陪她到妙仁堂學棋,在一旁看着無聊,轉頭見廊下小丫鬟在那挑着藥材,鬧着要幫忙,後來也不知怎麼搞的,将妙仁堂新進的一批藥草泡了水,美其名曰要清洗上面的土塊,可把沈青硯氣壞了...
以至于現在隻要見她過去,藥堂掌櫃必定叮囑丫鬟看好她,莫讓她“幫忙”...
天雖冷,街上卻還是喧嘩熱鬧的,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車拉貨的,街道兩邊茶館、酒肆、攤位占蔔等應有盡有,小孩子在門前打着雪仗,每個人都在各自奔忙,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市井百态,最是撫慰人心。
馬車上,倆姐妹湊在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閨房密話,抱成一團,少女的笑聲聲清脆婉轉,給這個冬天添上了些亮色...
馬車很快就在妙仁堂門口停下,丫鬟掀開馬車的風簾,兩個姑娘依次下了馬車。
二人也不用丫鬟引路,熟門熟路往妙仁堂後院走去。
自從沈湫時姐妹在這學棋後,常老太太專門吩咐在妙仁堂後院單獨辟了一間小書房。
書房簡單放了一張書案,左側放了個多寶閣,放了一些雜書和棋譜,臨窗擺着一張羅漢床,平日在上面炕桌上擺一個棋盤,沈湫時經常在一窩就是一天。
沈湫時邊走邊吩咐春芽将今日做的櫻桃煎裝一盤送到前院書房那,沈老太爺跟沈硯青未坐診時,一般在前院書房。
隻是今日,二人還未跨入後院小書房,便聽到裡頭常老太爺爽朗的笑聲傳來,笑聲中夾雜着些幾聲清冽的說話聲,有些熟悉,但聽不真切。
沈湫時跟在沈湫梅後面進了書房,裡頭已經點着爐子,她們一進去,原先那個清冽的聲音似因不速之客的到來戛然而止。
而常老太爺手往棋盤一推,又是平日悔棋的姿态。
對面端坐着的男子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笑着。
常老太太站在常老太爺身後,沒好氣地講:“每次輸棋就耍賴皮,真是為老不尊,好在子淵不與你計較。”
沈湫時姐妹一進屋才看見裡頭有生人,一時頓住腳步,進退不是。
常老太太說話時瞥見沈湫時姐妹,忙招手讓她們進來。
沈湫時姐妹隻好走了過去,蹲身行了個禮。
常老太太對着炕桌上坐着的男子解釋到:“這是沈家的姑娘,平日在我這學棋,今日見着你高興,倒是忘記使人去跟她們知會一聲了。”
男子微笑着,聲音低沉,卻很清冽:“無妨。”
男子的聲音有些熟悉,沈湫時順着聲音來向擡頭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一身雪色長袍,再稍稍擡眼,正好與男子四目相對。
那男子眼眸銳利深邃,流露出一絲生人勿進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