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湫時深吸了一口氣,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大人放心,那日的事,湫時誰也沒說,也永遠不會說出去。”
陸衡微垂着眸看着她,突然有些失笑。
為什麼這姑娘每次見到他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明明剛剛還在這裡氣定神閑地耍着别人玩。在他面前卻老實不少,隻是不知道這老實是真心還是假意,畢竟這姑娘那心眼,比藕節還多。
他雖隻見過她幾次,也大概摸透知道她的性子,不露圭角,年紀明明還小,卻總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穩樣子,若不是他偶然見過幾次她天真爛漫耍心眼的模樣,倒可能真會被她迷惑了去。
“你不喜歡她?”這姑娘明明不是愛惹事的性子,今日這般做派倒是奇怪。
問得沒頭沒腦,沈湫時一下有些愣了。
怔忪了一下,又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他定是剛剛看到棋盤,知道自己存心“欺負”人。
沈湫時答應與羅雲汐對弈後,很快便後悔了,這輩子她既然想安靜地過自己的日子,何必在這裡招了别人眼呢,更何況,上輩子的事錯錯對對,已經都過去了,她何必再去記恨于她呢?
此刻被别人看破心思,沈湫時有幾分尴尬,無意識地捏緊了手上的帕子,思索了一會才弱弱道:“沒有。”
陸衡本就隻是想逗逗她,見她不願說也不為難,話音一轉,道:“那日的事情牽扯甚大,若是有人打聽......”他看着她,頓了一下。
沈湫時一下就聽懂了,馬上點了點頭,堅定道:“我知道。那日我在馬車上睡了一覺,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桃樹下,少女為表誠意,說完後一臉堅定,笑意晏晏地看着他,眼睛如春日晴空般明淨,兩個淺淺的梨渦似乎暈染了桃花的潋滟清香。
她點頭時,耳朵上那對羊脂玉柳葉耳墜也随着她的動作晃了晃,像有一片羽毛,落在他心上,癢癢的,柔柔的。
這是她第一次對着他笑。
陸衡手下動作也頓了頓。
原本,他是想從袖口裡取出那張她替他止血的帕子歸還與她的。
那晚,他在城門外放了信号,很快胡天便秘密駕着馬車出來接他,回到陸府,大夫已經在書房裡等着了,大夫替他解開手帕,脫下上衣,胡天順勢欲将這些滿帶血迹拿下去的衣物燒毀。可鬼使神差的,陸衡留下了這條手帕。
他不知道當時是因為神智在毒性的侵蝕下已經開始模糊?
還是因為什麼别的?
最終,那張放在袖口裡的手帕,仍然沒有歸還給原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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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湫芸在宴席上聽林氏姐妹說起她不在時西跨院發生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沈湫芸與羅太師嫡幼女羅雲汐“鬥棋”事件,又聽說最後打了個平局。
回程時,沈湫芸在馬車上提到這件事時,還十分激動,後悔自己當時不在現場,她早就看不慣羅雲汐那副自诩才女的模樣。
而沈湫芸說話時,林氏臉上神色不明,沈湫時有些心虛,低着頭盡量裝作乖巧。
沒想到林氏聽完,隻是看了她一眼,淡淡說了一句:“做人做事雖不可過分招搖,卻也不必一味退讓。隻是人家身份畢竟比你高,得罪她對你沒有好處。”
這就算是輕拿輕放了,沈湫時有些驚訝,她以為林氏多少會斥責一下她,畢竟羅雲汐的身份擺在那,她父親是太師,姐姐又是皇子妃,萬一她有心回家給沈家上眼藥,或許沈家都會遭她連累。
她今日确實沖動了,與羅雲汐硬碰硬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不過難得的卻是林氏的态度,這番話雖然是警醒她,卻也算是提點,沈湫時自不會拒絕她的好意,這次真是乖巧地點頭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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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回來述職已一月有餘,聖人心思難測,道西北安定,符老将軍一人足矣,遲遲未讓他回西北守軍,反而指了兵部的一個閑差給他,也不知道下一步是何打算。
他心中郁悶不已,下值後遇到陸衡,便同他一起回了陸府。
夏日的天氣總讓人琢磨不透,符瑞與陸衡同出宮門時還是豔陽高照,打馬回了陸府,才走到竹林的亭子裡,兩道驚雷一響,很快便是瓢潑大雨。
“建甯的雨都慣會審時度勢。”符瑞站在涼亭裡,意有所指道。
外面豆大的雨滴猛烈拍打着這片竹林,哒哒哒的聲音。
陸衡睨了他一眼,仍是沉默地看着眼前滿目青翠挺拔的竹子。
陸衡書房後面這片竹林,還是他年少時種下的。
陸衡喜歡竹子曆四時而常茂,經嚴寒而不凋,這片竹林連接他的書房,輕易無人踏足,便成了陸衡靜心思事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