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的回答,宇都宮鈴似乎一下子還沒能反應過來。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拒絕過她的要求了。
幾乎完美地為自己構築夢幻公主夢的雙親向來将自己捧在掌心,其他那些低身下氣記不清臉的人不敢有一絲一毫違背,哪怕同為北冥幹部的家夥也不至于如此直白。
鈴對于拒絕最後的印象,是剛加入北冥那段時間,負責照顧她日常起居的女人拒絕讓她去逛楚庭市的中央公園。後來當她再次睜眼的時候,那個女人在她面前被削成了人棍,還被戴上了特定的腦裝置強制保持清醒,那個女人歇斯底裡地慘叫、咒罵,最後又絕望恐懼、口不擇言地求饒,而她隻是在旁邊笑着看着,直到女人失血過多而死。
在那之後這樣的情況再也沒有發生過,隻不過她答應绫去公共場合要用人皮面具,雖然那個很麻煩但沒辦法,誰讓她和绫約定好了呢?
作為交換,绫把那個女人的眼睛送給了她,是漂亮的紅色,勝于金銀珠寶,比裝在眼眶裡的時候要好看得多,如果早知道如此漂亮,她在第一次見面就會要求那個女人把眼睛挖下來送給她。
绫在給她的留言中将這對眼睛命名為——「九嬰的誕辰」。
望着因為氣憤和委屈逐漸從抽噎升級成嚎啕大哭的洋裝蘿莉,慕和千也都有些茫然。
她真的是北冥的幹部嗎?
當她們一片空白的大腦後知後覺地冒出這個念頭時,宇都宮鈴的動作像是被無名的手按下了暫停鍵,蓦地靜止了下來。
然後,她慢慢地,擡起了頭。
并不是想像中被女鬼俯身後的青面獠牙,依舊可愛的童顔,紅撲撲的臉蛋上挂滿淚痕更是惹人憐愛。
但眼神不一樣了。
之前流轉的光彩像是在一瞬之間沉澱了下來,無聲無息地落入了不可丈量的深淵,即使還有淚液殘存,也再無法用靈動可愛來形容——那是真正的獵手的眼睛。
她僅僅是一個眼梢輕微上挑的動作,就甩開了周身所有柔軟甜美的氛圍,那張稚嫩的臉龐多出了一種無法言明的妩媚,同樣身穿粉色系小洋裙懷抱兔子布偶,但如今恐怕不會有人再用“蘿莉”這個詞來稱呼她。
她似乎在向所有人宣告,這具皮囊已經易主。
被那對蛇瞳注視所帶來的隐痛消失得無隐無蹤,但郁結的恐懼愈發濃重。
如果說宇都宮鈴之前眼睛裡的怨毒和憤然像是橫沖直撞的巨蟒,那麼現在的她就是潛藏在暗處窺伺獵物的毒蛇,隻需一滴毒液便能輕易喚來死神的鐮刀。
慕突然辨别出宇都宮鈴剛剛哇哇大哭中含糊不清的尖叫聲裡的一個音——“绫”。
和她之前抱着兔子布偶撒嬌時所說的同音節,或許是一個人的名字?
是……現在占據這具皮囊的那位的嗎?
“绫”旁若無人地朝她的司機伸手,接過略小于乒乓球的空間伸縮裝置,置于手心按下開關,看着它放縮成籃球大小,随後輕柔地将手裡那隻醜不拉幾的兔子布偶放進其中,再關上縮小,收入袖口。又從司機準備好的紙盒裡抽出兩張紙巾,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
對所有人恐懼的目光視若無睹,绫的動作不急不緩,仿佛是優雅高貴的名媛淑女在為即将到來的下午茶聚會精心梳妝。
就在慕以為绫已經遺忘了縮在角落她們時,那對琥珀色的蛇瞳卻再次聚焦于自己,女人甚至勾起了一個十足禮貌性質的微笑。
“把鈴的東西換回來吧。”
空氣凝固。
黑發少女啞然無聲,明明是面對同一個人,這一次她卻連張開嘴唇的勇氣也沒有。
不敢直視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不敢在那個人自顧自地收整東西時偷襲、
甚至,連應聲都做不到……
之前和搭檔赢下的不計其數的戰鬥所帶來的榮光,斬獲獎項時的沾沾自喜和自以為是的強大,似乎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面對少女們的沉默不語,女人似乎擅自将其認定為默認行為。绫輕颦秀眉,面露遺憾,言語中都流露出一種幾近真實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