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她們是在寶可夢中心找到希蕾的。

當時她正在和喬伊小姐小聲交談，是關于塔布奈的事。

“隻是這段時間太疲憊又加上初次參賽過于緊張的緣故，就寶可夢的恢複能力而言，隻要今晚能夠不受打擾得到充足的休息，明天就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人好歹找到了她們也不在那麼急迫，于是黑崎慕朝千也和真紀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要去打了個電話。

希蕾似乎很快就注意到了她們，她朝喬伊小姐鞠躬表示感謝之後，轉身面向滿臉擔憂的朋友，費勁地擠出了一個糟糕的笑容。

“果然我還是太不成熟了，一上台都被吓傻了，賽前也隻知道關注自己，根本沒去觀察塔布奈和伊布的狀态。我這樣的人果然隻能取得這樣的成果嘛，這是早就能料到的事，沒什麼好難過的啦。”

聽到這樣強顔歡笑的自嘲，千也與真紀的表情更加沉重了些許。

她們分頭花了兩個小時還多險些把華麗大賽會場翻了個底朝天，才想到會不會是回中心了，急得滿頭大汗沖回來，沒有人抱怨一句，都心驚膽戰地怕小姑娘一時沖動去做什麼傻事，現在看來雖然沒有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物理傷害，但其他層面似乎不是那麼樂觀。

對着少見地念念叨叨說這麼多來強裝堅強的女孩，她們卻反而不知如何開口勸慰。

“還有下一次嘛，别太難過啦”，何等的事不關己；“誰都會有失敗的”，根本就是廢話；“不要害怕挫折，你要跨越它”，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現在說些什麼都起不到期望的作用。

反反複複說着相似含義話語的希蕾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她不得不花所有的精力才能抑制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别過臉去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或許大哭一場才是最好的辦法也說不定，但希蕾很顯然不想去哭泣。

連千也和真紀也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該怎麼做。

一個聲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氣。

“希蕾。”黑崎慕從拐角處探出頭來，對她們招了招手，“星雲想和你單獨聊聊。”

米色長發的女孩愣了一下，一顆淚珠乘機從眼角滑落，接下來的第二顆、第三顆被女孩飛快地抹去，她似乎得以短暫從那樣窒息的自卑感中抽身而出。

個人終端被慕從耳朵上取下來，放在了用來垛裝飾性盆栽和僅有封皮圖書的木架上，這樣她也可以走開給希蕾騰出單獨空間。

正值飯點，中心大堂舉目皆是來來往往的青年訓練家，難免有些許吵鬧，這也讓沒人注意較偏僻角落或蹲或站的三人。

“小希蕾是看了深海的表演才想參加華麗大賽的嘛，作為華麗大賽的前輩，她說的話小希蕾估計能聽得進去。”千也靠牆角蹲着，像是在祈願言靈又像是在寬慰她們自己，這麼說道。

“應該比我們管用吧。”慕欲言又止，“希望不是我病急亂投醫了，星雲她……”

話音未落，柔軟嬌小的女孩手背蹭着眼睛從拐角跑了出來，沒等中心的自動門完全打開便悶頭往外逃。

“希蕾！”

千也一躍而起，趕緊追了上去，真紀跟在她的身後，匆忙朝險些被希蕾沖撞到的訓練師道了個歉。

慕踏出一步才想起來自己的終端沒拿，回身拐進拐角，通話還沒有挂斷，屏幕上金發雪膚的少女面色平淡，深邃沉靜的藍眼睛并未留心穿皮透骨的鋒銳完全掩藏，僅僅漏下的一點芒刺，不似水晶重逢時那般平易近人，卻仿佛無端讓人認為這才是她原本的個性。

“我說了要稍微溫柔點吧……”

星雲看對面的女孩眉心糾纏了好久，也沒能吐露苛責的話語，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想讓你費心安慰她是我強人所難了。”

星雲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不會安慰人。”少女的聲線清澈如流水泠泠的溪流，她補充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會。”

“我至今依然無法理解為了失敗後無法振作需要人安慰的想法，任何行業都不相信眼淚這是明擺着的事實。”是輕描淡寫得好像從未失敗過的語氣。

慕動了動嘴唇，被星雲搶先開了口。

“我知道，她還很小，還很努力了。但那又如何？”

“你認為她已經足夠努力了，但你的足夠以何為準？”

“失敗之後再哭再鬧面前也隻有兩條路，每個人都隻能擇其一。”

“從失敗的泥濘裡爬起來比之前更努力，或者直接放棄夾着尾巴滾蛋。”

少女目光灼灼，刀鋒一般逼人。

黑崎慕一時啞然無語，這是事實，不容辯解。雖然放棄未必有星雲口中那般不堪，但對上少女的視線，仿佛有位用細瘦得一碰就碎的骨架支撐起灰頭土臉的羸弱身軀卻依舊倔強而驕傲的影子一閃而過，讓她無法開口。

“當然我也沒有譏諷或是為難她。”星雲最終還是軟化了态度，“我隻是問了她一個問題。如果她能想清楚，那麼區區一次出醜根本不痛不癢。但，如果她最開始就對這個問題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僅僅是憧憬舞台上虛無的光，那我也不能保證她還會堅持下去。”

星雲遲疑了片刻，還是多說了一句：“如果她想清楚了并願意堅持，可以讓她來找我。”

希蕾穿過人潮，隻是一味地低着頭朝人少的地方逃跑，晚風托住翻湧的淚花，将它們吹散在微涼的空氣裡。

當她回過神來張望時，邊上是自己毫無印象的公園，郁郁蔥蔥的樹葉間聚攏成團的夏花開得正豔。

天色已經逐漸暗淡了，太陽隐沒在地平線以下，隻将小半邊天空被照得泛白，沒有夕陽。

希蕾動了動腳步，才感覺到襲來的疲倦和酸軟，她沒有去看具體時間，也沒有去給擔心自己的夥伴回消息，慢吞吞地挪步到附近的長椅上，俯身趴在膝頭，把臉埋在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