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窗戶竟然被推開了。
無形的霧氣從那縫隙中擠了起來,卻到底沒有更多侵入這間屋子。不知何時,池子裡透明的水流又染上了濃烈的顔色。刺鼻氣味緊随着灌入了甯琤鼻腔,同時沾染在【霧】上。【霧】跟着化作一片薄薄的紅,開始反過來朝外間移動。
“呼哈……”
甯琤的手撐在池邊,汗水順着鬓角流淌下來,一樣滴入池中。
他方才并不覺得用了多大力氣,這會兒卻有了顯而易見的疲憊。而更讓甯琤心煩的是,自己昨日明明剛剛處理過一遍【紅鏽】,眼下竟又要面對一個亂七八糟的池子。
都是聞淙的錯。
他斷然在心頭下了定論。如果不是對方好好的學校宿舍不住,自說自話地搬到自家旁邊,自己怎麼可能遇到這麼多麻煩?
哪怕是現在,他再怎麼覺得【霧】出現得比預想中還要早,聞淙總應該不回明月灣了,對方早上的話也依然在他腦海裡回蕩。
“再見。”
“哥,我晚上再來蹭飯。”
“你等我。”
“……等你做什麼?”甯琤伸手抹了一下臉,再将手拿下來的時候,他記起什麼,低頭去看掌心濕漉漉的顔色。
得。這下子,除了洗池子他還得洗臉。
甯琤沉着臉,開始了新一輪的收拾。
這次一切結束,已經超過光明小學的放學時間。按照甯琤的計算,聞淙應該差不多回到了明月灣。
偏偏樓道裡還是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傳進來。
他一定是并不在意的,甚至覺得聞淙不回來就是最好的結果,然而……
将廚房打理得煥然一新後,甯琤走到門口櫃前,從中拿出了那把已經破了洞的傘。
……
……
“媽媽,”霧氣當中,一個帶着童稚的孩童聲音傳了過來,“你聞到了嗎?有一股好香的味道。”
随即是溫柔的女聲:“玖琦,走慢一點,看着路。”
孩童:“媽媽媽媽,這裡有一個——耶,咱們把他帶回家吧!”
又溫柔女聲:“不要亂動,這個哥哥好像是你陸儀姐姐的老師。”
“老師?”前面的孩童似是意外,嘴巴裡又嘀咕了句什麼,隻是距離畢竟太遠,甯琤并沒有聽清。
倒是前面母女二人的對話,讓他眼皮又開始跳個不停。
加快速度往前走了一點兒,那道熟悉嗓音的主人終于出現在甯琤視線裡。正是前面他和聞淙一起拜訪過的朱姐,而這回在她身邊的,已經不是隻比她低半頭的小學五年級學生朱陸儀了,而是一個被她牽着手、隻到朱姐腰高的小豆丁。
值得一提的是,小豆丁梳了和姐姐一樣的發型。繁複而整齊的八股辮子,被顔色豔麗的皮筋束成一節一節,盤踞在她腦袋上。
而在小豆丁身邊的,是一個……
倒在地上、衣服已經近乎濕透的聞淙。
看到對方的一瞬間,甯琤“咚咚”狂躍的心跳聲倏忽平息。
他腳步未停,很快就到了母女身前。名字大約是“朱玖琦”的小豆丁擡着腦袋,好奇地看着她。朱姐則像是早就意識到了他的到來,朝着甯琤微微笑了一下:“又見面了。”
甯琤冷淡地看着她,手一松,出現愈多孔洞的傘落在不省人事的聞淙身上,将他上半身籠罩。
如此一來,周邊的霧霎時開始肆無忌憚地撲向他。甯琤的衣服也開始被打濕,某種古怪的癢意很快從皮膚蔓延開來。他神色不動,依然平靜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問對方:“朱姐,你還記得這兒生活指南的第七條是什麼嗎?”
朱姐還是微笑:“‘遠親不如近鄰’,怎麼會忘呢?”
甯琤點點頭,半蹲下身,将地上的聞淙扛了起來。
接着,他一隻手拿着傘,一隻手扶着聞淙,就這麼離開了。
“媽媽,他們……”
背後,傳來小女孩癟嘴講話的聲音。
“噓。”女人輕輕地說,“不是都說了嗎,那個哥哥是你陸儀姐姐的老師。”
小女孩:“老師就不可以吃嗎?”
女人:“那倒不是。不過,他應該還有一些特殊的地方,媽媽也沒有看出來。”
小女孩:“哦——”語調裡拖長,帶着失望。
女人笑了笑,道:“媽媽給寶寶準備了其他好吃的,咱們回家吧。”
小女孩:“嗯嗯,好。”
母女二人說着話,同樣往單元樓走去。
她們并沒有和甯琤一樣打傘。而白霧隻是觸碰到她們,便怪異地凝滞起來,又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再湊近去看,那掉落的哪裡是“霧”?分明是一隻一隻的、微小卻又五髒俱全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