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柚子蓦然聞聲擡頭，入目的先是一簇冬日的光，然後是踏着光奔向她的人，她目光如炬，周圍的景象似乎都變得虛幻。

一個高瘦的人影，背着書包跑得一颠一颠的。

江柚子錯愕地望着她，風蕩起的校服裙擺将她襯得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額角細碎的發融進了她身後浩蕩的落日裡。

天上殘存的火燒雲漫無目的地飄蕩，兩百多米的距離像是被無限拉長，江柚子看着她離自己越來越近，那種呼吸不上來，心跳驟然加速的熟悉感洶湧襲來，直到程梨像是穿梭了一段漫長的時光，來到她的面前，她才恍然大悟，這不是心髒病的前兆，而是怦然心動。

江柚子不可思議地盯着她：【你不是走了嗎？】

程梨微微喘着氣，擔憂地皺着眉：“柚子，我陪你去學校裡面找她吧，再等下去要天黑了。”

那雙眼睛清澈明亮的眼睛裡裝着滿滿的不放心。

“不用了，她已經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了。”說這句話時，江柚子不僅沒生氣，甚至還對她笑了一下。

程梨大為震驚，嘴角微微抽搐：“什、什麼？她竟然回家了？她什麼時候從這個大門走出去的？”程梨指着緊閉的校門問。

江柚子在看到莫可櫻發來的信息的瞬間，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她很快得出了答案：“我們在操場那邊說話耽誤了一點時間，她應該是那時候走的。”

程梨無語地閉了閉眼，說：“你以後不要再管她了。”

“好的。”江柚子笑着回答。

“你還笑得出來。”程梨替她抱不平。

江柚子隻是笑而不語：【看見你為我回頭，我真的好高興，這一刻我是這個學校最快樂的人。】

莫可櫻帶給她的不愉快已經不足挂齒了。

這一刻學校也沒剩什麼人，特别是校門口，隻剩我和你，還有坐在門衛室喝茶的保安大叔，程梨腹诽。

程梨讓江柚子坐她的車回家，江柚子不想麻煩她，搖着頭說不用。

“好啦，你覺得送你回家會比哄生氣的你還要麻煩嗎？”程梨拉着她，卻拉不動。

她回頭一看，江柚子一臉委屈。

“……”程梨不明所以，“怎麼了？”

“你說我麻煩。”江柚子翹着眼尾睨着她，眼神中多多少少有些埋怨。

“我不是這個意思……”程梨說着，她的司機很識相地把車開到了她們面前，還沖她們按了下喇叭，程梨忙說，“你看，車都開來了，快上車。”

江柚子由着程梨把自己塞進後座裡，司機大叔透過後視鏡掃過她的臉，笑道：“還是你啊，你跟我們家小姐關系真的很好嘛。”

江柚子其實有點害羞，不過臉還是繃着的：“嗯，叔叔好。”

“你好你好。”

程梨一把關上車門，車子駛入了日落大道中。

車載音樂是一首抒情的英文歌，江柚子聽得出神，望着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側臉漂亮又憂傷。

程梨偷笑她：“柚子，你這樣像文藝電影裡的女主角。”

江柚子看向她，莫名地眨眨眼：“哪有。”

她徐徐道：“我是這個世界的路人甲才對。”

她這句話冷不丁地将程梨的心提了起來，她是怎麼知道的？漫畫作者給她加buff了？

江柚子低下頭，把玩着自己修長的手指：“名字明明那麼随意的好記，卻總是被人遺忘，考了很多次第一，依然不受老師的關注，就算有一天無故曠課，也不會有人發現……”

她一手的大拇指掐進食指的邊緣，食指的皮膚漸漸發白：“這些其實也沒什麼關系，我真正令人可笑的，就是一次一次地成為别人之間多餘的那個人。”

程梨想，她口中的别人，大概是指莫可櫻和簡方白吧。

“有時候我在想，我的存在，是不是就算為了襯托别人的呢？襯托别人幸福美滿的家庭，别人光彩照人的友情，還有别人聲勢浩大的愛情。在他們眼中，我的模樣應該跟馬賽克一般模糊吧，我隻是一個上課下課都坐在原位上的不知名同學，是公交車某個座位上的乘客，是曾經一場校運會某些人鏡頭裡的過路人……像塵埃一樣，看不見卻又存在着。”

程梨把自己的手放入江柚子的手心，阻止她再掐自己，她輕聲細語道：“江柚子，在我的世界裡，你不是路人甲，而是女主角。”

江柚子眼睫微擡，她沒有露出訝異的表情，而是平靜地笑。

程梨靠到她的肩膀上：“無所謂，我們一起做這個世界裡的路人甲，做彼此的主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