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侯爺走了,周嬷嬷喚挽春、抱夏幾人進來,為崔氏換上新茶。
崔氏捧着茶盞,卻未曾飲之,而是用一種遲疑的語氣問奶娘。
“你說,若果真要挑一個,哪個更适合瓊姐兒?”挽春、抱夏是崔氏心腹,這話便是說與她們也無妨。若是透出去半個字,那就是她們自己無福了。兩人依舊各自做事,好似沒有聽到夫人在說什麼。
周嬷嬷語氣溫和道,“無論是哪一位公子,都是夫人的娘家子侄,再無不好的。”兩人都是崔氏的晚輩,周嬷嬷便是奶娘,也不會評價主家公子。
挽春幾人心下一驚,不是在說大姑娘的婚事嘛?怎麼又扯到五姑娘身上了?
崔氏并不是要奶娘說一個人出來,她是自家心裡拿不定主意。在她看來,瓊姐兒是能掌家事的。而她這兩個侄子,一個有望科舉,一個坐擁家業,看着大差不差。
崔淵平家着實不富裕,過門還有生病的公爹等着侍候。這樣的家境,頂了天有個小丫鬟服侍,再添一個做飯的婆子。崔家便是豪門望族,族内子弟也是枝繁葉茂,補貼到崔淵平這裡也着實有限。親爹要延醫用藥,偏生希望都在科舉上,讀書也不能斷。若是有個得力的妻子,将眼下的難關渡過,往後便是坦途。
可這也是一場豪賭,賭的是崔淵平的良心,還有他的前程。若崔淵平不是良人,便是妻子似王寶钏那樣侍奉公公、操持家業,隻怕最後也就落個追封,反倒給丈夫的官聲添磚加瓦。
不忘糟糠之妻,看看,多好的名聲。
這卻不是崔氏想要的。她又不是話本裡的惡毒嫡母,宣甯侯府也不是苛待庶女的人家。
而崔銘家雖然富裕,但也有不小的官司。雖然承襲了家業,然而生母、嫡母俱在。雖然是嫡母養大的,但當初族譜上卻是記着生母的。妻子還未過門,頂上便有兩座大山。一頭是生恩,一頭是養恩。
細論起來,這兩家都有隐患,但已經是崔氏能挑揀出來,相對不錯的人家了。
一般似白瓊這樣的侯府庶女,大多都是和相同門第的庶子聯姻。類似的人物,好些的不知道,可壞些的,白瓊前世就知道一位,紅樓夢中的賈環。
這時節可沒什麼自由戀愛,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疼愛大女兒的宣甯侯,也并未問過白瑞,喜不喜歡景順侯世子。
兩人連面都沒見過,談何喜歡?宣甯侯能為大女兒做的,便是盡量保證她嫁過去以後,不必為家計煩憂,還有世子夫人的尊榮體面。
換到任何一家去,都不能說宣甯侯不看重女兒。相反,若是白瑞表現出對這門婚事的抗拒,隻怕有不少人會在背地裡笑掉大牙。景順侯府的世子,不大不小,也算是一塊香饽饽了。
崔氏正計較間,幾個女兒已經挑完了料子。
宣甯侯本就是找個由頭支開女兒們,好和崔氏說定大女兒的事,又能備下多少料子?不過十來匹罷了。
而白瑞在挑料子的時候便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還是白珩與白瓊避開了她平日喜歡的顔色,各自挑了幾匹,交給各自的丫鬟抱着。
等三人再進内室,崔氏想着方才的事,便先看向白瓊。
白瓊與嫡母目光交彙,卻會錯了意。
“餘下的單子女兒想帶回去拟,明兒一早交予母親過目。”雖然不知親爹宣甯侯做什麼去了,不過今兒想在熙和堂消停地幹活卻是不用想了。
心裡預估了下工作量,白瓊才敢開口把日子定在明日。她是有把握既不點燈熬油,又能在今兒拟完所有禮單的。
崔氏不由失笑,也不知該怎麼說瓊姐兒。說她聰慧吧,對自己的婚事卻不見一點上心。但為人處事上,又分明透着幾分幹練。換到任意一家侯門公府中去,眼看着前面的姐姐有了好前程,後面的妹妹又怎麼會不心動?
偏生崔氏沒從白瓊面上看出一點兒迹象。要麼是心思藏得深,要麼就是還沒開竅。崔氏傾向于後者,她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人。
如果要白瓊自己說,她又有什麼選擇的餘地?說不嫁人?隻怕是不成的。想在府裡做一輩子姑娘,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崔璟這個弟弟身上。當家的侯爺便是讓姐姐住馬廄,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白瓊會錯了崔氏的意,不過崔氏順水推舟道,“這樣也好,瓊姐兒隻管帶回去,不用急這一兩日。”眼下離年節還有一段日子,崔氏心裡留了五六日的餘地,隻要瓊姐兒趕在這之前拟完,便是做好了這份差事。
這倒不是崔氏過分寬和,而是前面有“珠玉在前”,便顯得五姑娘格外難得。尤其是白珩,崔氏心裡明白,便是把女兒鎖在書房半月,那禮單上也不會多出一個字。
或許會多出幾首文辭清麗的詩文也說不定……
不過這作禮單的字箋卻是白珩親手制的,白瓊也圍觀過全程,戲稱其為“梅花箋”。
不想這句戲言被白珩當了真,真以梅花箋為名。其人心性,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