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轉過頭來,很快明白這群人因自己的吩咐産生誤會。
青年道長心虛地偷偷瞟魚宣的臉色。
魚宣閉了閉眼。
玩家如果要跟NPC較真,就會喪失很多樂趣。
而且,女眷們消息如此靈通,倒是提醒她了。
魚宣悄悄直了直腰:“多謝諸位,隻是我家姑娘已五歲了,今日的喜事輪不上我,文曲星才最要緊。”
那位起頭的夫人驚訝道:“怪我,聽信兒隻聽一半。幸好與娘子說了一嘴,否則出了岔子真不知道怎麼謝罪。”
女鬼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
齊覽在這兒人生地不熟,遇事除了找驿官不做他想。
從這位的話裡判斷,她應該就是驿官瞿青的夫人。
女眷們的關注點随着魚宣的話轉移。
狀元府的主人好不容易穿過人牆,結果自投羅網,和齊覽一起站在那兒寸步難行。
不過作為東家,馮時惜可以名正言順地招呼客人。
“諸位大人,各位鄉親,今兒賞臉來一趟,怎麼不進去坐坐?這裡可沒擺席面。”
人群裡一陣應和聲,這才慢慢往裡挪。
魚宣趁亂開了隐匿,跟着女眷們的方向走。
等她們再回過頭來想找魚宣攀談時,已經尋不見人了。
少一個人并不影響女眷們的發揮,她們很快找好自己的位置,在正式開宴前進行例行的社交活動。
“今日來的伏靈使,就是昨日入住驿府那位吧。”
“是,”驿官夫人狀似埋怨,“我家老爺這幾日忙上忙下,早出晚歸,總算叫我辦事,竟險些出錯。”
“瞿大人這一陣辛苦,我們都看在眼裡,這不是說清了嗎?沒真出事就好。”
“今日算我們陪你一同鬧個烏龍,娘子肯提點便是不怪罪,你且放寬心。”
魚宣聽着,暗暗點頭。
就算真送了襁褓來也無所謂,她好歹是個繡娘,動動手不是難事。
另一邊談論起宴會的東家來。
“從前馮大人日子難過,多虧食珍樓的芹娘子照拂,咱們弓鳴縣才沒埋沒狀元。”
“芹娘子風骨卓然,半月前縣丞夫人去探望,她一句無功不受祿把東西全送回去了。”
“馮大人一路風塵,才下馬就接了芹娘子來,現下就住在狀元府。”
魚宣聽了一耳朵,消息有近幾日也有遠的,零零總總能把馮時惜和符芹的過往拼湊個大概。
院子裡突兀地安靜下來。
魚宣從思緒裡回神,擡眼看去。
方才交談中的主人公之一符芹出現在衆女眷面前。
她身後半步跟着符莊。
符芹福了福身:“馮大人囑咐我來與諸位作陪,以免怠慢夫人小姐們。”
話是這麼說,在場的誰不知道馮時惜對符芹禮遇有加。
“哪兒的話?能與芹娘子解悶就是我們的福氣了。”
“不知馮大人啟蒙時讀哪些書?我正愁啟蒙先生的事,想與娘子讨教。”
比起直接拉攏馮時惜,和符芹攀關系是更好走的一條路。
弓鳴縣叫的上名字的今晚都在這兒,大多都想雙管齊下。
畢竟,等過了今晚,他們再想見馮時惜可就不一定排得上号了。
符芹身邊熱熱鬧鬧,魚宣卻把注意力放在了稍顯局促的符莊身上。
符芹的人際關系太簡單,符莊這個學徒的身世早就被這些人查得一幹二淨,自然不乏有同齡的小姐受了指示去接近她。
女鬼坐上屋頂,确保自己有足夠廣闊全面的視野。
她饒有興緻地觀察難掩羞怯的符莊。
不知道符芹對馮時惜和符莊的教導,是不是用的同一套路數呢?
期望的方向不同還好,要是照着馮時惜的老路走——
有珠玉在前,師出同門的符莊可不好過啊。
不怪魚宣多想。
符莊和馮時惜的相似之處多到很難說是巧合的程度。
女孩、孤兒、學徒。
兩人被符芹撿來時都是七歲,正是能完完整整記事的時候。
狀元宴,能跟着主母來的小姐,年紀再輕,也是有點手腕在的,很快就和符莊姐姐妹妹地喊起來。
“阿莊妹妹,你與馮大人都聽過芹娘子教誨,可也有念書嗎?”
符莊愣了愣,回答:“念的。”
“那太好了,日後你也高中,能與馮大人作伴,彼此關照。”
符莊往後退了半步,和那位小姐隔開些距離。
她恭順颔首:“借您吉言了。”
魚宣這才去看符芹的反應。
女眷們與符芹攀談,她隻是一昧迎合,就如她所說一般,她是替馮時惜來作陪的。
這樣的互動顯然不是賓客們想要的結果。
符芹是弓鳴縣地頭蛇眼中的一條捷徑,但同時也是一個無法選中的讨好對象。
錢權名利,符芹要是稀罕,跟着馮時惜走就行。
親友故知,符芹獨來獨往,與自己的兩個學徒也從未過多親近。
唯一值得注意的點就是她每逢亡夫忌日,也就是軍隊覆滅的日子,都閉門不出。
但人死不能複生,拿這個做文章行不通。
符芹與符莊被隔開不過兩步距離,那位小姐對符莊的試探盡收符芹耳中。
魚宣想摸清符芹對符莊這個冠了她的姓的學徒究竟是什麼态度。
可符芹隻管應付各種給她遞話的夫人們,一個眼神也沒往符莊那邊給,滴水不漏。
女鬼一無所獲,翻了牆頭到另一個場子去。
端着酒杯的馮時惜感知到魚宣的到來,不動聲色地稍稍轉向齊覽那邊。
魚宣一眼望見被簇擁的兩人。
沒有空隙可以容納一隻女鬼。
馮時惜時不時瞄齊覽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對方還是沒表現出任何異樣。
不是來找他的?
馮時惜收回視線,按了按太陽穴,擱下酒杯:“諸位大人,我去醒醒酒,先失陪了。”
後院冷清清,完全與前頭的熱鬧隔出兩片天。
風吹散一些臉上的熱意。
魚宣現身。
“馮大人,你找我?”
馮時惜無奈苦笑:“難道不是娘子找我?”
魚宣定定看着意氣風發的狀元好一會兒,突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馮大人,若讓你選,是當文狀元,還是武狀元?”
馮時惜覺得自己這回是真喝暈了。
不遠處的喧鬧卷進風聲。
“我十一歲時,芹娘子也問了我差不多的話。”
符芹與魚宣的初衷不同,她是考問,而非詢問。
“我說,文武兼備是天子門生的本分,但我自知天資有限,若有心要争一個魁首,還是從文。”
很标準的答案,但不出挑。
馮時惜回想往事,不免失笑:“我沒答好,挨了一下算盤。”
“芹娘子說,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要等走到更高處再想着謹小慎微,還沒上路就露怯的,那不是自謙,是懦弱。”
魚宣被吊起了胃口:“那她覺得該怎麼答?”
馮時惜慢慢擡眼。
“君要文臣,我便能文。君要武将,我便擅武。”
既然是天子門生,一身本事何處去,全憑天子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