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手機屏幕亮了。
【張老師:沈歸啊,稿子我已經看過了,沒有什麼問題,你都當上總裁了,這樣的場面沒少見,老師倒要謝謝你願意過來!】
張老師是他們那屆的教導主任,也是高一未分班前他們的班主任,後來姜知夏去讀了文科,他和姜越冬卻依舊還是張老師的學生。
【沈歸:老師不要客氣,母校百年校慶,我肯定會過來的。】
張老師發了一朵玫瑰花過來,突如其來的冷幽默緩解了他壓抑的情緒。
【張老師:你看看,以前高一7班的好多人都回來了,雖然後面分科走了很多,但也是同學,你剛回國沒多久,可以跟他們多熟絡熟絡。】
随後是一張返校名單,沈歸放大了照片,第一眼就看到了姜知夏的名字,他柔和地笑了一下,掃過去,卻發現旁邊緊緊挨着另一個名字。
賀焰秋。
姜知夏的初戀男友。
他的手緊緊夾住玩偶,不自覺将阿福的臉捏到變形,青筋凸起,像枝丫崎岖,蔓延在瓷白的皮膚下,最後消失在黑色的浴袍裡,路過腕間數道雜亂的隐隐疤痕。
呼吸加快,像是被什麼拼命扼制住了喉嚨,每一次吐息都牽動着全身潰爛的傷口,傷口又向他的皮肉裡長出尖刺,幾乎剝奪了所有的感官。
他本來就是陰溝裡的髒東西,憑借着愚蠢的血脈論爬到了現在的位置,他厭惡他的出生,也厭惡他的父親,憑借着少年時期有關她的記憶苟且偷生。
一個卑微的乞丐,也是一個貪婪的信徒,每日跪行祈禱,渴望一點點神明的照拂。
他天真的以為,就算身邊的人不是他,隻要她幸福快樂,他就高興。
所以在賀焰秋與姜知夏在一起時,他更多地希望他能照顧好她,而非巨大的嫉妒心作祟。
但那隻是距離帶給他的假象。
今天在車上,當發現自己與她不過幾寸的距離時,久久萦繞在鼻尖的味道讓他再也無法否認自己對她狂烈的欲望和占有。
過幾日,他就會見到賀焰秋,他們兩人也會重逢。
他很害怕,再度永遠地失去她,甚至連做朋友的資格都沒有。
沈歸放開了玩偶,打開手機,給了一個英文賬号發了消息。
【沈歸:幫我準備個東西,盡快。】
他需要給自己創造機會,哪怕不擇手段,哪怕會吓到她。
整個地球上,他最需要她。
*
滬城愈發冷起來,很快到了校慶日。
“這次校慶,賀焰秋也會來,你知道吧。”姜越冬開着車,對着坐在身邊的姜知夏問道。
她倒是沒什麼反應,“他回國了啊?我前幾天看他躺在群裡也一直沒說話,還以為他不會來呢。”
姜越冬用餘光瞟過去,卻發現她根本沒把提到的這個人放在心上,一心刷着手機。
當時兩人分手鬧得不是很體面。
姜知夏最晚知道他大三要去美國交換的事情,立刻就提了分手,大四回國後兩人完全成了陌生人,畢業後賀焰秋又繼續海外讀研,兩人徹底橋歸橋,路歸路。
分手的那天晚上,賀焰秋喝了個爛醉,給他打電話哭了一整夜。
他覺得他妹妹也沒做錯什麼,就是太堅決果斷了,把當時的賀焰秋傷得不輕。
畢竟賀焰秋算得上模範男友,噓寒問暖自然是不少的,以前滴辣不沾的滬城大少爺也能為他這個妹妹學着吃辣,多少高中的老同學等着他倆從校服到婚紗。
可惜了,有時候姜知夏就是認死理,他隻做錯了一次,但是斷了就是斷了。
學校到了,兩兄妹下了車。
現在學校門口全換成了人臉識别系統,他們登記返校的已經提前安排錄入,掃了臉很快就通過閘門進去了。
滬城一中,在當年私立國際學校還不是很發達的時候,是穩居滬城排名第一的中學,有着全國最好的教師資源,即使是豪門巨富的子弟也搶着砸錢進來。
所以他們才會在這裡遇上賀焰秋和沈歸這種家庭的孩子,若是換到現在,如此之大的階級差異,除了工作遇到的甲方,可能一輩子也碰不上面。
“除了樹秃了,學校好像也沒怎麼變。”她感歎道。
姜知夏脖子上纏着米灰色的格子圍巾,幾乎埋住她的下半張臉,外面套了一件黑炭色牛角扣大衣,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姜越冬看過來,點頭附和道。
他妹妹是圓臉,容易顯小,平日裡穿衣打扮也寬松簡單,不怎麼講究,工作了幾年也還是一副學生氣的模樣,若是在街上被認成高中生也沒有什麼問題,畢竟現在的小孩也都成熟得早。
“去禮堂吧,典禮要開始了。”姜越冬看看手表,催促道。
兩兄妹突兀地在光秃秃的大道上跑起來。
姜越冬的衣擺被冷風吹起,他今早好不容易收拾的發型被殘忍地吹散,露出幹淨的額頭和略顯危險的發際線,姜知夏邊跑邊放肆嘲笑,仿佛還是回到了高中趕課的時候,除了年歲長了些,頭發秃了些,明明什麼都沒有變。
大家都在裝大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