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夾子走回火旁,掏出寫字闆:
“您想搭乘地下鐵路?”
伊亞洛絲點點頭。
“那您能幫我一件事麼?”
“什麼事?”
胡桃夾子扭動缺乏潤滑的頭顱,望向一片黑暗的野地。
“再過半個月,城裡的向日葵就開了,幫我們帶一束,去我們抵達不了的,很遠的地方,祭拜我們的朋友。”
伊亞洛絲呆住了。
“去希伯倫,找一個叫優忒毗的女孩,如果找不到,就為她豎一尊墳,獻上今年新摘的花兒。”
“萬城之城,希伯倫?”
“是。”胡桃夾子的目光堅定而認真“舊歐洲的新君士坦丁堡,被人工智能攻克的最後城池。”
少年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命運于此刻降臨,纏繞上他的指尖。
————
時光,緩慢而悠長的時光。
風卷過這座城的上空,春天的裙擺拂過廢墟,于是細小的生機油然而生。
脫下背包的伊亞洛絲卷起袖口,在一片屋檐遮蔽下的陰影下休息,不停地用手給自己煽動冷風,氣喘籲籲的擦汗。
收割好的農作田地就在不遠處,這些成熟的野小麥足夠他吃上一個月。
胡桃夾子遠遠的在樹下朝他招手,黑貓熟練的跳上支起餐布的桌子,享用拆開的貓糧罐頭。
一人一貓一鐵皮殼子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進食,荒誕的像是某種默劇電影裡的畫面。
灰頭土臉的伊亞洛絲眯起眼睛,在搖曳的綠茵下發呆,他忽然看見遠方的黑土地蔓延着一種罕見的色彩,像是日光般明亮的鵝黃,又像是油畫中莫奈大師筆下的那幅大作——
“是向日葵花開了啊。”伊亞洛絲贊歎的說。“真漂亮。”
蟬鳴。蟬鳴混着向日葵花海的香風,靜谧而久遠。
這一刻仿佛永遠,伊亞洛絲在午後的困倦裡,一點點阖起眼睛,靜靜睡着。
一人,一貓,一鐵皮殼子,一起昏昏沉沉的打盹。
深邃的夢鄉裡,綠眸的少女在一片寂靜中朝他伸出雙手,笑容溫和。
————
落慢了灰塵的地下月台,伊亞洛絲從軌道的盡頭推來手搖式的檢修車,胡桃夾子的肩上站着黑貓坐起的身體,為他目視送行。
“就要走了麼?”終于找到了發聲裝置的胡桃夾子朝他開口。
“說真的,我還是比較習慣你當啞巴...”伊亞洛絲用複雜的心境看着帥哥聲線的胡桃夾子講話“你生前的聲音也這麼性感麼?”
“我不知道。”胡桃夾子搖了搖頭“我和她不同,我把之前的很多記憶都忘了。”
“哦。”伊亞洛絲握住制動杆“兩百二十七公裡後,我會抵達中轉站沃洛格達,選擇最右邊的鐵軌,萬城之城希伯倫的大門便對我開啟,是麼?”
胡桃夾子點點頭。
“你的糧食和水都為你準備在檢修車的物資箱裡了,應該夠用。”
“謝啦。”伊亞洛絲笑着松開制動杆,檢修車在角度傾斜的軌道上一點點下滑。
黑貓輕輕喵了一聲,鵝黃色的貓瞳倒映着他風塵仆仆的臉,恰如他們相遇時的那般神秘。
在最後快要離開的照面,伊亞洛絲回頭,看見胡桃夾子朝他大力揮手告别。
他聽見胡桃夾子認真又呆笨的話,像是一個兄弟對他的告别:
“别了,我的兄弟伊亞洛絲!願你的旅途順利!”
伊亞洛絲的鼻子一酸,注視他們漸漸在黑暗中淡去的身影。
末了,聲音與畫面都消失在地鐵甬道的漆黑中,他咀嚼着唇齒間的寒冷和孤獨,駛向漫長無期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