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行知走進了這一棟老舊小區的樓房。

這棟樓是在三十多年以前建造的，幸運的是在“99年”事件之後，這個小區并沒有被摧毀，但即便如此，并不屬于任何學區，也沒有毗鄰任何商業區的這個小區依舊像是在時代的浪潮之中被人遺忘了一般，伫立在那裡，等待着城市規劃的繼續。說不定在不久的未來，它也會迎來拆遷的那一天。

在那個時候，這個小區才會再被人提起，然後這個小區将會成為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的童年回憶——但至少在此時此刻，這裡隻是一個普通的老破小小區。

他順着水泥的台階向上，腳步回蕩在空曠的樓道裡，牆壁上的塗料已經剝落了，露出灰色的内在。這棟樓有八層，第一層的樓道裡塞滿了紙殼，還滿滿當當放了三輛自行車，四樓的門上貼着一張物業費的繳費賬單。他走到八樓，把鑰匙插進鎖孔擰了一下，一開始他沒能打開大門，然後他握住門把手，向上提了一下，門發出咔哒的響聲，這才打開。

在開門的瞬間，房間裡傳來一聲驚喜的貓叫，肯行知連忙彎下腰，一隻三花貓和一隻暹羅貓同時撲進了他的懷裡。

“哦哦，凍梨乖，花馍乖……”他哄着兩隻不停對着他喵喵叫個不停的小貓，臉上露出憂慮的神色。

他的孩子，肯雲萊已經失蹤了整整十天。

肯行知看了一眼自動喂食器，裡面的貓糧還足夠，他擰開一瓶礦泉水，替換掉了原本插在喂水器上幾乎空掉的瓶子，然後他打算更換貓砂。他在強迫着自己，讓自己可以忙碌起來，他并不是喜愛，或是擅長逃避的人，他隻是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能用這種方式清空自己的内心，讓自己可以更認真地思考。

在這個世界上有能力擄走肯雲萊的人并不多——他是超社局數一數二的戰鬥力，甚至可以說僅次于肯行知，這份“僅次于”大多是因為肯雲萊年紀還小，并沒有吸收那麼多的陽光。而要讓肯雲萊就連求救信号都無法發出的被擄走，這種人并不存在，至少在太陽系裡并不存在。

肯行知也不認為自己的孩子會是那種說都不說一聲就離開太陽系的類型，肯雲萊或許會有很多缺點，但不告而别不是其中之一。

更何況肯雲萊的貓都還在家裡。

兩隻貓喝完水，繼續湊到肯行知的腳邊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肯行知抱起凍梨，撓着它的下巴，暹羅貓呼噜的聲音變得更大了。他環視着房子，這曾經是他和他妻子的婚房，現在隻有他的孩子留在這個房子裡，所以房屋也按照肯雲萊的愛好進行了一些改裝。肯雲萊在牆壁上挂滿了照片，企鵝，虎鲸，熊貓……他偏愛黑白配色居多的動物。

肯行知将臉埋在手心裡。

他深吸了一口氣，徒勞的用自己的超級聽力捕捉着肯雲萊的呼吸和心跳，即使在這十天裡他已經嘗試過了無數次，地球上無法捕捉到他的孩子的聲音，他對此感到一種深切的無力。

“還沒有找到嗎？”接着他接起了電話，在電話那頭傳來老友的聲音。

“沒有，我已經嘗試過一切辦法了……也沒有任何監控拍到小萊的去向嗎？”

“……抱歉。”韋寶鋼說。

“老天爺啊……我甚至連喬-艾爾那裡都問過了，畢竟他之前還想把小喬拐去宇宙……但他說他沒有自作主張……老天……”肯行知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就是在哭，他的眼淚有些停不住，“我，我沒照顧好他……”

“冷靜一點，行知，”韋寶鋼說，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确實很平靜，“你要相信他，銀杏不是會放任自己陷入危險的人。”

肯行知又抹了一把臉：“我知道，我很清楚……但我就是……我想過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他，不管他到底會不會覺得我這個老爹太煩人……但我，我根本不知道他還能去哪……”

“局裡已經展開了調查，他在失蹤之前還是和原來一樣，去太平洋潛泳，目前沒有人提出他們要對銀杏的失蹤負責，甚至可以說他國超能力者根本不知道銀杏失蹤的事情，至少這一點可以斷定銀杏的失蹤不是其他國家的陰謀，”韋寶鋼說，他深吸了一口氣，“另外，多肉還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

“……什麼？”

“他探測到十天前的太平洋上空存在某種異常的電磁波動，和當年布萊尼亞克通過曲率引擎飛船來到地球，導緻空間撕裂，使索米什卡同志穿越過來的電磁波動有類似之處。”

“他先和你彙報，但是沒有跟我說？”肯行知的語氣也冷靜了下來，“這不對，多肉的這個反應不正常，他比我們更加在乎流程，從來不會跨部門上報。”

“是，我已經讓赤麻鴨先行調查多肉的源代碼，”韋寶鋼說，“但這還是一種可能，隻有穿越會讓銀杏就連提醒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消失在一切探測儀器裡。”

“謝謝……可以麻煩小米幫忙照顧凍梨和花馍嗎？這段時間我應該顧不上它們，小喬又指望不上……”

“可以，但你讓他照顧就得做好一輩子要不回來的打算，”韋寶鋼說，“另外，他也有新代号了，目前打算用鹞鷹。”

“很适合他的代号，不過我以為你會給他選更可愛的，穴小枭之類的？”肯行知稍微笑了一聲，然而聲音中的難受還是無法掩蓋，“抱歉，我現在實在……實在有些沒心情聊天，從他生下來開始，我們就沒有長時間分開過，就算是最忙的那段時候，我也一直都聽着他的心跳……但他的心跳突然消失了，你知道嗎？他的聲音，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肯行知，冷靜下來！現在在為他擔心的不止你一個，但隻有你是絕對不能軟弱的！我向你保證，我會為了找到他盡最大的努力，但你要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别忘了，銀杏定位到了那個裝載着宇宙來的威脅的飛船，還有一年它就會接近太陽系，亞馬遜人的資料中記載，那是天啟星來的東西——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明白了。”肯行知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終于回答。

“聽着，行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個交給我們，我們可以找到他的，而且，想象一下小萊的個性，他要真的穿越了，倒黴的會是他去的那個世界……”韋寶鋼低聲說，“說不定他就折騰出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然後回來了呢？相信他，相信我們。”

“我會的，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