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刻的，危險的，惡毒的，總是對他無比輕蔑的死敵，看着他露出了擔憂的眼神。

“不好好吃飯可不行，”萊克斯說，“說起來，你多久沒有好好吃飯了？”

“我不需要進食就可以維持生命。”卡爾說。

“你沒法隻靠光合作用活着，”萊克斯說，他的身體又一次微微前傾，這是在他知道卡爾不是這個世界的超人時展現過的，擔憂的動作，“哪怕你想說你可以，世界上也不會有人心甘情願追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字面意義上的不食——的人。”

卡爾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在萊克斯的眼中看見悲憫。

“你真可憐。”萊克斯說。

卡爾一下子捏斷了自己手裡的叉子，他覺得自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和萊克斯說話就是個錯誤，是他這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但下一刻蘋果餡餅的氣味充滿了他的鼻腔，他倉皇地看着蘋果餡餅來到了他的嘴邊，萊克斯·盧瑟，撒旦或者是别的什麼他媽的該下地獄的東西正拿着蘋果餡餅，溫熱的一角貼在他的嘴唇上，就像是那一瓣橘子一樣。

“啊——”萊克斯說。

萊克斯對他微笑。

那雙該死的，灰綠色的眼睛就像氪石一樣，讓卡爾感到刺痛。

他想到瑪莎，在他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的與衆不同的時候，他跑到了谷倉的閣樓，曾經的他需要小心翼翼地防止自己墜落，但那時的他覺得摔下去也無所謂。他從下午一直等到了天黑，他可以看到家裡的燈火通明，那時他确實想着從谷倉的頂端一躍而下，說不定一切都能解決了。

那時候他還不會飛，他還不知道自己會飛，他不知道正在蠱惑着他的到底是什麼，是對飛行的渴望還是死驅力。然後他聽到了梯子的聲音，還有谷倉閣樓的木闆被踩着發出的咯吱咯吱的響聲，蘋果餡餅的氣味蔓延開來，溫熱的感覺觸碰到了他的嘴角，瑪莎微笑地看着他，然後說——

“啊——”

他咬了下去。

是蘋果的味道，他想。

萊克斯的手指還帶着蘋果餡餅的溫度，他用指尖輕輕點了點卡爾的嘴角：“嘴。”

“口腔。”

“食道。”

“胃。”

他的手指一直都在向下移動，直到停留在肋骨下緣才終于停下，他并沒有真的将手指按在卡爾的身上，但是卡爾依舊可以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觸碰。沒有人能觸碰領主，他高高在上，即便是那些同伴，那些人，也很少有可以和他肢體接觸的時候。

“你不是神，卡爾，”他看着卡爾，眼中依舊是悲憫和慈愛，“你是人，你也隻是凡人，你并非全知，并非全能，也并非全善。為什麼執着于扮演僞神？難道你覺得自己其實是在犧牲？你的犧牲是為了得到什麼？”

“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卡爾問他。

而萊克斯依舊微笑。

“我願意看見人們熙來攘往，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之上。”

“你把自己比喻為浮士德？”

“我沒那麼想過，隻是有感而發，”萊克斯這麼說，他擡起手，接下來的動作卻并非和之前一般溫柔，他掐住了領主的下巴，一把将卡爾拉近自己，“反倒是你，你有與我為伍的勇氣嗎？”

“若你将我視為惡魔，你可有膽量在陽光之下與惡魔共舞？”

卡爾感覺到了自己的戰栗。

下一秒萊克斯放開了手，坐回座位上，他的笑容依舊和之前一樣溫和，還帶着一點點挑釁。接着他低下頭，他用右手拿起銀色的餐刀，開始切割着已經有些變涼的肉排，羊肉被切開，帶着一點焦化的香味，卡爾看着萊克斯将一塊肉放進嘴裡，撕咬和咀嚼。

“這個味道不錯，”他說，然後他又切下了一塊，用叉子遞到了康納的嘴邊，“下次你可以多點一塊，康納。”

康納張嘴接過，他的嘴角蹭上了一點油漬，不過他的嘴上本來也沾染了意大利面的醬料。萊克斯沒有急着擦，反正他也沒啥潔癖，等吃完再擦也是一樣的。

“好吃！”康納說，然後他也叉起意面遞給萊克斯，萊克斯笑了一下，順手想要撩起頭發……在想起自己此時此刻是個光頭的瞬間他有點沮喪，不過還是湊過去：“這個調味有點……可能是鹹了吧，歐芹鹽放太多了……”

“是Daddy的口味偏淡吧？我覺得剛好哎，”康納自己又嘗了一口，“挺好吃的。不過你們現在談妥了嗎？Daddy？”

“要看卡爾先生的想法。”萊克斯說，他擡眼看向卡爾，卡爾正在咬下蘋果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