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拜托我的,就是這孩子吧?”林涵問對面低頭吃青菜的程随安。
“嗯。”
“這張沙發,也是買給他的?”
“嗯。”
“小安,”林涵把筷子放下,“之前,怎麼不和我說?”
程随安擡眸:“沒有必要。”
“若我覺得有必要呢?”
“你想知道什麼?”
“把你能說的,都告訴我,可以嗎?”
冬天的海灘格外蕭瑟,放眼望去,隻有寥寥兩三人在岸邊散步。肖霄圍着海岸轉了一圈,才找到一塊露在海面上的礁石。
常年被海水沖刷,礁石表面如刀劈斧砍般鋒利,許是經常被遊客或站或坐,頂上被磨得光滑,勉強能坐人。
趁着退潮,肖霄跳到礁石上,盤腿坐下,從袋子裡拿出一張至少有二三十厘米長的紙錢,上面印了好多個零。他數了數,一張就是一千萬,一共二十張,兩個億,也不知老姐那邊物價如何,這些應該夠花一陣子了。
“姐,新年快樂,錢我現在燒給你,希望沒有太遲。”紙錢很快被火光吞噬,一縷濃煙被風卷起,吹向海的對面,肖霄低聲道,“我還買了金箔紙,不過我不會折,得現學。”
肖霄打開手機,搜索折金錠的方法,按着步驟折起:“一個人坐着,也挺無聊的,我跟你報備下這半年的事情吧,我們也有快半年沒說過話了。”
從哪裡說起好呢。
看着手裡折成紙船模樣的金錠,肖霄無聲勾起嘴角,将其扔到海裡。小船在海浪的撲打下,很快散開,又變回成一張薄薄的金紙,被海水浸透後逐漸下沉。
“我過得還行,成績穩定,楊老師也一直在幫我。你把我托付給的那個人,她人挺好,今天過年,還給了我一個紅包,她朋友也給了,今年算是收了兩個,還不錯。我把封皮留下,錢都給你買紙錢了。姐,你看,你走了,還是會有人給我過年紅包。”
海風裹着濕潤的寒氣,吹得人眼睛有點累,鼻子還容易發酸。肖霄擦了擦鼻子,輕咳了幾聲。來的時候還有太陽,到了這卻是陰天,整個海面都是暗沉。
“有件事,我還是想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或者規劃什麼。你都沒問過我,就把我推給别人,你也不問問人家到底願不願意。說你是笨蛋老姐,你還真是。我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讓我見你最後一面。”
肖霄吸了下氣,帶着鼻音:“但你就這麼走了,我連問的機會都沒有,以後也隻能有時間來這看看你。不過,開學後,我可能就不能經常來了,要複習,考個好大學。等我工作後賺了錢,才能給你買塊墓地,建個衣冠冢,不然年年都來這拜,别人會舉報我污染環境的。”
話剛落下,離肖霄幾米遠的岸上有人扯着嗓子喊:“年輕人,趕緊回來,大過年的,可别想不開,人生困難多得是,這會兒解決不了,咱們以後再解決。方法總比困難多!”
這是把他當成尋短跳海的人了。肖霄轉過身,舉起手中的金箔紙,對着中年男人說道:“大叔,您放心,我在祭拜呢,沒想死。”
沒想死,還得好好活着,把笨蛋老姐沒能擁有的歲月,幫她一一體驗度過。
“啊,這樣啊,那新年快樂,不,節哀順變。”大伯憨憨地摸了摸頭發,笑得尴尬,想到少年是在祭拜,這下更加窘迫,年輕人倒是沒介意,回了句新年快樂,又說了聲謝謝。
隻是這小夥子,大伯回頭,清瘦的背影在礁石上顯得格外孤獨,海風吹起他的外套下擺,腳邊折好的幾個金錠随風飄起,在空中旋轉幾圈,最後落在暗藍海水中。冬季的海邊還挺冷,是在祭拜在海裡意外去世的親友嗎?想想也怪可憐的。
這是最後一張紙了,方方正正。肖霄慢條斯理,不緊不慢一點點撫平,對折。折完,這一年也算是過完了。
“姐,我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肖霄鼻音未消,聲音也有些啞,“抱歉,我答應過你,過年要開心,可是,你也說了,天氣會影響人的心情。今天是陰天,你放心,我不會難過很久,很快就好了。”
波浪翻湧的海水,一望無際,潮濕的海風吹拂在臉上,将驟然落下的淚水吹幹。肖霄擡手擦了下臉,幾分鐘後,起身,小心跳下礁石,回到海灘,将小船輕輕放入海中,看着它在緩緩起伏的海面搖搖晃晃向前漂去,直至消失。
“肖霄會在我這住到畢業,到時,我對肖姐的承諾就算完成。”程随安思考了下,“大學後,看肖霄自己的意願,他若是想回來,也會有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