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上,屬于她的東西很少,此時走在這寂靜無人的人行道上,唯有昏黃路燈陪伴,程随安會覺得這份安靜獨屬于她,哪怕隻有五分鐘。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多好,隻是她不可能享有如此平靜的生活。這一切都隻是暫時,他們找來那天,到時,她又該去向何處。
一個星期前,程随安請了半天假,回到自己租的民樓。二哥不在,屋裡沒多大變化,除了茶幾上沒扔掉的已經發黴的泡面,還有上面漂浮的煙頭,泡面桶下,壓着一張字條,二哥給她留了一句話。
‘你逃不掉’
把紙條撕碎,扔到垃圾桶裡,程随安深呼吸幾次,才将内心的恐懼壓下。即使逃不過,也得逃,要是放棄,等待她的将是無盡黑暗。
東西不多,不用一個小時就已整理好,兩個行李箱,一個她的,一個肖霄的,還有兩個箱子,便是全部。巷子狹窄,貨車進不來,程随安叫了同城快送,将東西送到小區。
“下班了嗎?”保安大叔跟程随安打招呼,“難得看你這麼早下班。”
總是笑呵呵的大叔,熱情而随和,程随安每次看到他都會想,為什麼有人能一直笑着?肖姐是,眼前這個大叔也是。
程随安:“嗯,大叔晚上好。”
“好,都好。”大叔從保安室的小窗戶遞出一個橘子給她,“我女兒給我買的,很甜。”
“謝謝大叔。”
住在隔壁的是一對年輕夫妻,雙職工的家庭,沒時間帶孩子,年後,家裡的兩位老人從老家過來幫忙,五口人住在三室一廳的房子。
不知是不是在老家習慣了,老人平日裡開着門,加上性格爽朗,沒多久就跟樓層裡的各個住戶相識。每次程随安從他們家門口路過,總能見到二老在逗小孩。
“閨女,回來了。”老奶奶看見程随安,和往常般熱情攀談。
“你們好。”程随安回了句。老人幾次主動,将本是陌生的雙方距離拉近,成了點頭之交。許是因為被二老照顧長大,小孩也不怕生,把調羹交給爺爺,起身從屋裡跑出,抱住程随安的腿,仰頭,笑得歡快。
“阿姨,抱抱。”
程随安怔住,面對小孩的請求,有些不知所措,兩位老人臉上帶笑,并未阻止。
小孩認真等待的臉,程随安無法忽視,伸手将她抱起。
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三四歲左右的年紀,臉肉肉的,白白淨淨,有着一雙純淨無暇的雙眸,小孩顯然是很開心,笑得見牙不見眼。
程随安看着小孩的笑臉,腦海中出現忽然其他小孩的身影,驟然間胸口處被狠狠揪住,很是難受。
她強撐出笑臉,将小孩抱進屋,交回給老人:“抱歉,阿姨還有點事,再見。”
小女孩也不鬧,樂呵呵地朝她揮手:“嗯,阿姨再見。”
程随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轉身那刻再掩飾不住,幾步遠的距離,卻是落荒而逃,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顫抖着手按下密碼鎖。燈開啟那瞬間,程随安背靠着門,癱坐在地上,她抱起雙腿,把自己縮成一團。
許久,久到她能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回憶,眼前的那些影子逐漸散去,才慢慢擡頭。
她逃不掉。
哪怕能遠離院裡的人,那些記憶,經曆過的事,以及她之前種種所為,如烙印般深深刻在腦海中。這輩子,她都得承受這些折磨。
整理好的資料都放在文件夾裡,壓縮成文包,餘鵬端起旁邊早已涼透的咖啡,右手敲着桌面,看着電腦屏幕。幾分鐘過去,他才拿起手機,撥通林涵的電話。
“大鵬?”林涵不确定看眼時間,淩晨四點?這家夥沒算時差嗎?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本來困得要死,腦子也不清醒,卻在聽到餘鵬的話,睡意全無,“嗯,現在發過來吧。”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餘鵬最後說了句,“别沖動。”
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那天在機場,林涵發現有人跟着程随安。一開始,他以為是程随安的朋友,可那兩人的目光是盯着自己這邊,在他看過去時轉身快步離開。
由于距離有些遠,他們的臉又是遮擋,林涵并沒有看清,不懷好意的眼神,以及那盯人一般的行為,蹊跷而詭異。
林涵了解程随安的性格,不說身邊沒幾個朋友,若真是一同來送機,也會跟他說。年初二那天,姑姑不經意間說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老爸老媽打斷,他們生硬地将話題轉移,當時林涵就起了疑心。
“如果當初收養的那女孩不是那樣,這家倒會熱鬧些,可惜了。”
那樣是指什麼,當晚他假裝無意問起,一向心直口快的姑姑卻選擇了沉默,沒有回答。這讓他對當年程随安的離開産生了懷疑,到底是不是程随安自己選擇離開林家,還是有其他隐情。
他問過家裡人,和當初一模一樣的說法,是程随安說不習慣在林家的生活,希望解除收養。
要知曉真相,隻能查,隻是導師臨時來了郵件,他不得不回學校,也因此才拜托餘鵬幫忙。挂斷電話後,林涵打開郵箱,餘鵬還附帶了句話。
“時間太久,很多事情查起來棘手,但能查到的,基本都在這了。”
到底會是什麼事,能讓向來冷靜的餘鵬歎氣,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又是什麼意思。解壓完成,林涵将文件夾點開,餘鵬做事認真,十來份文件都已标注好,不用他一個個找。
把帶有程随安名字的文件打開,内容不多,隻有三頁,附帶幾張模糊照片,能看出這是程随安。
十分鐘後,林涵閉上眼,往後靠在椅背上,手中的塑料紙杯早已不成樣子。
程随安,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