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伊安磨蹭着從兜裡掏出手機來，遲疑了一下問：“程哥你，要看什麼？”
鐘北程似乎耐心告罄，挑了挑眉，意思很明确：你說呢？
“……這些評論都沒篩選過。手冊上寫了，給藝人看的評論可以是批評，但不能有純粹的惡意宣洩，藝人不喜歡……”
話還沒說完，許伊安聽見鐘北程冷笑了一聲：“你手冊倒是背得挺熟練。”
“是的，我背得非常認真。”
許伊安面色一正。
鐘北程打量了下這個小助理，不由置喙地道：
“你把熱搜評論念給我聽聽。”
“這不……”
“我說了算。手冊上寫了，一切以藝人的需求為先吧？”
鐘北程明顯不想和這個小助理廢話，好看的眉眼皺起來。
“好吧。”
許伊安慢吞吞答道。
手冊上确實這麼寫了，他也沒法反駁。
鐘北程的工作組，确實鐘北程說了算。
他點開第一條黑熱搜[鐘北程真實演技]。
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鐘北程，又清了清嗓子，念。
“笑死了，到底是誰在喜歡鐘北程啊。大一就開始演戲，說是考上了北戲，真實到底上了幾天課他自己心裡清楚。”
“沒人發現這人的面相都不一樣了嗎？演壞人格外出彩，可能他本人就是劇裡那種貪便宜耍橫、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爛貨，演惡棍的時候踹人打人、霸淩的動作那麼自然，平時生活裡應該沒少做。”
“這不是那位霸淩咖麼，現在傳出他霸淩助理的事兒我一點都不奇怪。這種霸淩咖什麼時候死？”
“他那張臉我看見就惡心，相由心生，臉都成啥樣了，眼睛尖酸刻薄，看着就像是有媽生沒媽……”
許伊安念不下去了。
帶着人親人攻擊。
他之前不追星沒混過粉圈，也很少點開相關的内容。
他知道鐘北程一直有負面輿論，但許伊安不是宣傳組的，公關事件也沒參與，這是他第一次直面網上言論對鐘北程的攻擊和謾罵。
這種對人的惡意如此之強烈，就算是旁觀者也觸目驚心。
當網絡上一個“名字”具象成現實生活中的一個具體的人，還是自己認識的人。
哪怕跟對方沒那麼熟悉，許伊安也看得非常不舒服。
他念着這幾條評論，化妝室内好像都安靜了。
化妝師輕手輕腳，吹風機都沒什麼噪聲。
許伊安擡眼，剛好跟化妝師對視了一眼。
對方輕輕朝他搖了搖頭。
意思是别念了。
他本來也念不下去了。
沒念出來的還有更過分的。
帶着家裡人一塊兒罵、詞句放出來都會質疑為什麼能在網絡平台上過審的、侮辱人格的、全都是生殖器的。
許伊安看完，都覺得有一口氣憋悶在心裡，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
這個黑超話裡純粹是惡意的宣洩，靶子就是“鐘北程”本人。
這些罵髒話的人甚至可能根本不在乎事實真相，他們隻是純粹地把“鐘北程”當做宣洩的目标。
前兩天練車的時候，趙峰也跟他講過，說這種大規模的黑熱搜八成是對家下場。
鐘北程起來的這幾年，拿了不少好資源，好幾家公司相同類型的藝人都在盯着鐘北程。
一旦出事兒，就是他們引導輿論、敗壞鐘北程路人緣的好時候。
但……也不用這樣吧？
鐘北程聽着小助理給自己念網上的評論。
今天要做一個頭發全都吹到腦後的發型，要保證首映禮時整場頭發都不會塌下來。
得一點點吹，最後再定型。
這些言論他聽過的次數實在不少。
尤其剛出道不久，還在上大二的那次，他剛接了第二部電視劇。
不知道從哪爆出來他搶了别人的資源，網上對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演員完全不留情面，還有一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自稱是他大學同學的人編造一些他在學校根本就沒有做過的事情。
說他霸淩、高傲、眼睛長在頭頂上。
有點兒可笑。
那時候他上大學後每天在學校、片場兩頭跑，班裡同學都沒認全幾個，宿舍也沒住過，他霸淩誰？
霸淩自己麼。
澄清沒用，隻有能聽進去别人話的、想要知道真相的人才會看澄清。
但在娛樂圈，“想要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哪有什麼真正的路人。
鐘北程無聊地撥了一下坐墊上毛茸茸的軟絲，想。
他已經有點兒習慣了。
就是有點驚歎于這些人罵人的功底。
鐘北程面無表情。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犯下了滔天罪行，連呼吸也是錯。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在粉絲眼裡是朵需要呵護的百合花，一路上坎坷不斷，但執着又努力，在泥土裡也能開出星途來。
但那都不是他自己。
他突然覺得很厭煩。
連旁邊小助理念評論的聲音停了也沒注意到。
再看過去的時候，鐘北程看見許伊安正對着手機瘋狂敲敲打打，手速極快。
鐘北程：“？”
他往後靠了靠，靠在椅背上，問：“你在幹什麼？”
“我在罵回去啊！”
“？”
鐘北程不解。
小助理擡頭，看到他的表情時停頓了一下，還解釋：“噢噢，放心，我沒用我自己的号，我剛剛注冊了個小号，放心什麼個人資料也沒填，定位都沒開，沒人知道我是誰的！”
這是重點麼？
鐘北程“啧”了一聲：“有必要麼？”
黑熱搜是有人花錢買的，沆瀣一氣烏煙瘴氣的氛圍裡，沒人會聽格格不入的聲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當然有啊！罵回去心裡就舒服了，我打遊戲被對方連噴半小時菜的時候，結束後我直接把他拉到房間裡，閉了他的麥狂噴，噴完就踢人拉黑！”
小助理振振有詞：“管他那麼多呢，罵完自己就爽了啊，這叫精神勝利法。”
這人還能一邊跟自己說話，一邊手上動作不斷。
鐘北程突然有點兒好奇，這個看上去不太聰明的小助理罵人能罵什麼。
不會是氣呼呼地罵對方：“你是大笨蛋！”吧？
小助理坐得離自己很近，鐘北程也不廢話，伸手把對方手機拿過來，正好看到許伊安剛才連着回的評論。
【網絡管閑事判官】：
[當初項羽要是有你們就好了，畢竟你們這樣的人就是楚勝。看見你們這麼颠倒黑白卯這勁兒找存在感太好了，想到你們嫉妒死了又當不了演員，我天天活着都有勁。]
[我都不關心你們缺不缺愛，我隻知道你們是缺錢是真缺錢，什麼髒活兒都接啊，不好意思一上來就沒忍住，根本沒和你們打招呼就開罵了，不過想想一來是我沒空二來是你們也不配。]
[罵人的詞兒倒是一套套的，都是你們小水溝陰蛆狂歡時教的吧？沒錢出去玩隻能天天團建玩手機了呗，我也理解。]
[感覺你們想用文字和言語抨擊些什麼，但是文化水平不高，轉移話題方式過于牽強，我看了都替你們丢人。]
人不可貌相。
這個小助理，攻擊性還挺強。
手速還快。
鐘北程心情突然好了點。
他把手機扔回小助理懷裡：“可以。”
“可以什麼？”
“接着回罵，回罵完截圖找我，一條一百塊。”鐘北程道。
“？！”
許伊安驚愕地擡起頭來：他說奪少？
好好好，那他可不客氣了啊。
就他這個常年打遊戲參與罵戰的手速，日薪過萬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