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利的趕上了最後一班回鎮裡的車，等到地方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天黑了，落日夕陽就剩下一個頂露在天邊，給整個世界都攏上一層模糊朦胧的感覺。

下車後程璟說：“看着要天黑了，我送趙小姐回家吧，活兒也完了，今晚早點睡，好好休息。”

趙簾自然是不願意麻煩他的：“不用了程先生，我自己回去就行，這兒離我家怪遠的。你還是回廠院吧，周姨和舒姨現在應該還在廠裡沒回家呢。”

經她這一提醒程璟才想起來兩個阿姨還在看家，想了想最後點頭答應下來：“那也好，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廠裡了，趙小姐一哦個人回家注意安全。”

随後兩人便道别分别，趙簾提着自己的小布包慢悠悠的往回家的方向去晃。

天色暗的很快，沒過一會兒街上的店鋪屋頭就都點起了燈，往遠處眺望叫人感覺到格外的甯靜舒心，眯起眼細細感受，這裡的風似乎和市裡的都不一樣，她更喜歡這裡更多。

不知不覺她就逛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擡頭看去，那塊寫着‘木工’牌子的小店鋪裡剛剛點起咯燈，在門外透過那扇泛黃的窗戶看裡面，一個略微佝偻的人影正彎着腰搬着什麼東西。

應該是黃老三。趙簾前進的腳步漸緩，視線也跟着集中到窗戶上，開始對屋裡人的行為好奇起來。

搬的……好像是小闆凳？應該是摞在一起的，但又不像，感覺像是半成品一樣。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窗上的剪影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随後‘嘎吱’一聲，剛剛緊閉的店門突然開了，轉頭看去，正正好視線就和喘着粗氣搬着好幾個闆凳的黃老三對上了。

“怎麼又是你這姑娘？”黃老三對趙簾的突然出現很是驚訝，“你在這兒幹什麼？”

“啊。”被直接抓包的趙簾頓時心裡多了些許的慌張，雖說自己什麼都沒做，“那個，我就是路過而已。老伯您這是……？”

黃老三愣了一愣，而後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樣，慌張的将抱着的闆凳放到了身後，回過頭輕咳兩聲說。

“收拾收拾，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但趙簾眼尖，她這下看清了那些所謂的‘沒用的東西’。是榫卯拼接的四腳八叉凳，一眼她就知道不是壞的，不過就是沒做好而已。

于是她也明白了怎麼回事，臉上露笑道：“這些闆凳看起來做的挺用心的呢，要是不要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黃老三也聽出來了趙簾的意思，所以也不打算撒謊了，但還是不想在這小姑娘面前丢面子，于是故意裝輕松不在乎道：“不過是練手用的東西…扔了就扔了，我就是沒認真做。”

趙簾能聽出他是在給自己立面子，覺得這老爺子還怪有意思的，就沒有直接拆穿他，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

“上次和老伯切磋技藝，見您也是會做四腳八叉凳的，我做活的時間短，也隻會些表面功夫，經驗自然是沒有老伯您懂得多，正好趁着現在我也想請教您一些，不知道老伯您有沒有時間，又願不願意了。”

這也算是給他個台階下，她看着那些失敗品凳子也知道這老爺子是自己研究試了很多次，隻不過是結果不盡人意，還按當時她們比做木工時候的技藝來說，他到現在還是做不出來一個完整的四腳八叉凳。

還是幫幫這老爺子吧。趙簾心想。也接觸了這麼多次，雖然他說話實在不好聽，但自己知道這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實際上人還是很好的。

“你……”黃老三看着趙簾正一臉真誠的瞧着自己，想拒絕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最後隻是歎了口氣：“進屋等我吧，我先把手裡這些東西搬到後院去。”

說完他彎腰重新搬起了身後的那些凳子，頭都沒回的朝自家後院走去。趙簾成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看着他離開後歡喜着進了店門去等他回來。

一進到屋裡，一股濃木屑味兒便沖她而來。趙簾左看看右看看半天，也沒找到有能坐的地方，但幹站着也實在無趣，于是便随便四下逛着。

裡屋是黃老三的工作間，如今敞着門，地上亂糟糟的像是忙了一天還沒打掃過，各種工具都四下散在地上，碎木塊碎木屑也到處都是，一旁桌上的收音機還斷斷續續的冒着沙啞的聲音，應該是屋裡人出門忘記關了。

看這樣子，那幾個闆凳都是黃老三今天做的，見全都沒做成于是準備放棄，剛出門打算搬出去的時候，她就過來了。

突然，她發現靠着裡屋門口的牆邊還擱着一隻闆凳，也是四腳八叉凳，雖然歪歪扭扭的，但差不多是成型的。趙簾一隻手伸過去擺弄了兩下，連接處的榫卯處理的有些不算成熟，碰一下就咯吱咯吱的響，感覺随時都會散架一樣。

這個應該算是他目前做的最好的一個，所以哦老爺子給它留下來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趙簾回頭看去，看見黃老三不知什麼時候身上披了件外套，他走路的時候低着頭，一隻腳剛邁進門檻。

“老伯您回來了？”趙簾把身子轉過來，先打招呼說。

聽見趙簾的聲音，黃老三才擡起頭看到她，于是微微颔首道：“正好，直接到裡屋說吧。”

“好。”趙簾點頭，随後側過身站在門口繼續說，“您先進。”

黃老三伸手扯了扯自己肩頭披着的衣服，緩步走進了裡屋，順便伸手拉開了屋裡的燈。趙簾跟在他後面，黃老三給她拽了個椅子過來坐。

“謝謝，您也坐。”

話音剛落，黃老三便冷哼一聲，“我當然不會站着。”而後他給自己也拽了一把坐到了她對面。

這老爺子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趙簾心裡是這樣想，但面上隻好無奈笑笑，很快便又換了表情正色道。她打算先循序漸進的套近乎來：“最近這段時間您很忙吧？瞧這地上這麼晚了都沒來得及收拾，想來是一直在做活兒了。”

黃老三聽她這話低頭看了眼自己亂糟糟的地上，嘴角不可察的微微抽動了一下而後回答說：“啊，那個，還好吧。”

很模棱兩可的答案，想來還是和自己想的一樣，黃老三他哪有什麼活計要做？不過是晚上自己偷着在研究做榫卯罷了。

趙簾心裡已經跟明鏡似的，但還是假裝點點頭懂他的話，但還是自己主動将話給拽回來：“哎，老伯我看你這屋門放了個凳子，是您自己做的嗎？”

黃老三聽見這話臉上表情都瞬間變得僵硬起來，他一時間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麼答話，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後隻說出一句：“閑着沒事随便做的而已。”

他不想讓趙簾認為他這做的實在太差，于是就換了這種比較穩妥的回答方式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