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才剛将衣衫換好,馬車簾就被人掀開,甯臻直接上了來坐在他對面。
“你方才與崔沅在一處是不是?”
裴行知好整以暇地理着衣袖,“沒有。”
甯臻雙手抱胸,一副皆已看穿的模樣,“我問過了,崔沅是桐城人。”
“那又如何?”裴行知依舊雲淡風輕。
“她就是你那位救命恩人吧。”甯臻雖并沒有十足的證據,可将幾件事情聯想起來,若不是崔沅與裴行知有私交,她可不信會如此湊巧。
裴行知未答話,甯臻自顧自地說着,“松元寺那晚我問你是如何躲過武藝高強的守衛追逃的,你始終不肯說,無非就是不想将人卷進來,那天晚上崔沅在,衛國公府辦的馬球會上,崔沅為救城陽公主險些被馬踏于蹄下,我當時人在馬上,将你們每個人的動作看得很清楚,你本在清風苑詩會,怎會突然到馬球場來?還有你那擔憂的神色,如果不是對崔沅,難道是城陽公主嗎?”
甯臻是個很敏銳的人,裴行知何嘗不知道,她既然這麼說,定然是許久之前就已經起疑心,并暗中探查,他知道自己再如何否認,甯臻都不會相信。
他幹脆直接承認,“是她曾救過我一命。”
“所以你拒絕與梁家聯姻,是為她?”
這時裴行知搖頭,“怎會。”
甯臻仔仔細細盯着裴行知的臉看,恨不得将每一寸紋路的變化都看清楚,“你不必擔心我告訴姑母,若你真有心儀之人,隻要她不會背叛你……”
她與裴行知青梅竹馬,長輩們都不約而同将他們看作一對,就算眼下因為局勢原因不能在一起,日後功成,裴行知身邊的位置也一定是她的。可從始至終,裴行知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她也隻将其當作兄長,當作情分很深的同伴。
從小的經曆早将她鍛煉成一個剛毅之人,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血,因為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一旦暴露不僅是殺身之禍,而且從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将功虧一篑,她不能辜負這些将所有期盼希望都放在她身上的人。
所以在她的認知中,隻要不在她信任範圍内的人,都可能成為她的敵人。也因此,她從小到大,除了裴行知和江衍這樣朝着一個方向走的人,她幾乎沒有朋友,至少在她看來,表面上與她相處甚歡的人,都是逢場作戲,她并不會付出真心。
可直到回東都後,遇上了一個人,她塵封的心有悸動的迹象。因她名義上的父親封爵,她的身份地位水漲船高,所以願意與她來往的人很多,可絕大部分人私底下卻仍對她的身份嗤之以鼻。隻有那個人不一樣,在她初入東都,被人當面嘲諷難堪時,是他第一個伸出手拉她一把,她永遠記得他那一臉溫柔缱绻的笑,仿佛要将她溺死在裡頭。
平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唯獨他的笑,清澈不摻任何雜質,從此像是烙印般留在她心中。後來她發現,他對許多人都很好,隻是出于原始的善心罷了。可越是如此,她反而越是将他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他原來有喜歡的人。
她眉眼忽然的落寞,叫裴行知逮個正着,裴行知忽然輕笑,“你這樣勸我,該不會是為了裴禮明吧?”
被人戳中心思,甯臻呼吸一滞,眸光也一并收回,她偏過頭掀開窗簾子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