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沈離夏睜開眼,肩上輕輕搖晃的動靜停了。她朦胧的視線裡,喬硯深正垂着眸,溫和地看着她。
“早上好,離夏。”眼前的女子已然換好新衣裝,不再是一塵不染的白,而是淡淡的水藍,“我們今日且去霜刃峰看看,問一問明玑真君那火到底為何物。她是化神期的修士,必然比我們要知道更多。”
少年一下坐起來,晃了晃腦袋,翻身下床去收拾自己。
緞帶已經解開,看來懲罰結束了。
及兩人皆換好出行的裝束後,她們往下山的路走去。
“先去買新的劍,回來後可去事務堂看看,興許有新任務......趁小比之前還能再去一次。”喬硯深一邊念叨,一邊算着手中靈石。先前任務的貢獻點已經被記在兩人令牌上,靈石也在早晨被信使送到住處。
分成過後不算多,畢竟任務中記錄的隻是大夢之陣所導緻的異常,而非其後的旱魃。但買一把劍夠用,也可承擔一段時日的開銷。
進入小城走了一段後,兩人停在一處販早點的食肆前,看見置于門面前的大鍋中靈米顆顆飽滿,加入棗、紅糖與桂圓,咕噜咕噜翻騰,煮出溫暖透亮的色澤,冒出一股甜絲絲的熱氣。她們進了食肆找到一處桌位坐下後,店家将點好的餐食送上桌來。
“上好的靈獸肉,新鮮的。”她笑了笑,“你們最早,多送你們兩個包子。”
喬硯深眨眨眼,看向桌上自己那份幾乎要滿得溢出的粥,将送的肉包推向沈離夏那側。
“謝謝,”她颔首道,“店家真是好熱心,日後必然生意興隆。”
沈離夏拿過肉包,輕輕咬一口,湯汁瞬間湧出,口感柔滑細膩的肉餡觸到嘴唇,冒出絲絲熱氣。她微微一抿,将鮮美的湯水吮入口中,随後咬了一大口。
柔軟而薄的外皮同鹹鮮而透着點點甘美滋味的内餡交織出完美的和鳴。
于是,秉着有美味的東西要分享的原則,沈離夏勸着原本不打算碰粥之外的食物的喬硯深也嘗了嘗這包子。對方慢慢地将其吃完後,對粥似乎又顯得興緻缺缺了。
沈離夏心下了然,問道:“學姐是早晨胃口不太好的那類麼?”
喬硯深無奈地點頭:“還好你不會認為我在節食。”
一天的三餐中,她更偏愛晚飯。因此前些日子裡沈離夏所做的那些飯菜的滋味盡管不辛辣,卻叫她挂念着。
兩人輕快地聊過,從食肆走到販售武器的鋪子前,身影沐浴在滾滾的煙氣中,發間被清冷的霧濡濕,又迅速在漸漸升起的溫度裡清爽起來。
買好劍,她們一路到小城邊沿,望着城盡頭綿延的山峰,見天光及其上時忽然微暗,映出一片朦胧的黛青色。
沈離夏往遠了眺望,看見一分外陡峭而奇異的輪廓,驚訝道:“那峰怎會如此像一道劍鋒指着天際?看着竟比萬劍峰還要陡峭呢。”
喬硯深順她目光望去,卻隻見模糊在霧中的一道若隐若現的輪廓。她點點頭,不驚訝于對方目力,道:“或許那便是霜刃峰了,我們走吧。”
此刻太陽已經升起,晨光萬丈,和煦地落在兩人微微濕潤的衣物上。沈離夏聽她說要走,一時有些猶豫,手撫上腰間的劍,反複摩挲,最後還是拉上正要禦劍的喬硯深的袖角,一幅可憐的模樣:“學姐今日也與我一起吧?”
她聲音壓得柔軟,眉眼也垂下了,不斷眨着眼,簡直像隻停在喬硯深指尖的小鳥——忽視掉高過人不少的身形的話。
“還是怕麼?那上來吧。”喬硯深如常般将她帶上長劍,“是因為看得太清楚了,所以會心生恐懼嗎?”
沈離夏含混道:“也許......而且我過去常做從高處摔落的夢。夢中我似是一隻鳥雀,不知為何卻斷了雙翼,墜過九霄,身體一點點在風刃中支離破碎......”
一次又一次。
“真是......怪異的夢。”喬硯深說着,心中莫名泛起一瞬即逝的刺痛,帶着腳下的劍也顫了顫。她壓下心緒,以靈力驅劍向霜刃峰行去。沈離夏如常抱緊她的腰,動作很是小心。
至峰前,喬硯深忽地停下,手中光芒一閃,将昨日那片染血的落葉拿出。
“有結界。”她說。
有主的山峰皆是如此,若要直白些說,大概是峰主為其擁有者,未經允許不得入内。宗内四名仙尊所在的山峰同萬劍鋒、玉衡峰那類相比,大抵是私人領地與公共區域的區别。
喬硯深神識傳入葉中,感到裡側有冰涼的靈力殘留,在被神識驚動時散開,微微震顫。随後,身前阻力消失,結界為她打開了。
兩人僅是進入其中,便狠狠一個哆嗦,險些一同穩不住落下去。
太冷了。
與其他峰不同,霜刃峰位于宗中邊界之處,為皚皚白雪覆蓋,仿佛僅有冬季的花園,寒風在期間呼嘯着帶來一簇簇凝結的雪花。空中寒氣道道切割過來,竟是需要禦起靈力去抵抗。
沈離夏連忙驅動體内的火靈力,淡淡的紅光從她身上亮起,旋即慢慢流向喬硯深。暖意再度包裹兩人,讓蒼白的嘴唇恢複了血色。
“這裡真是人住的地方麼?”少年忍不住嘀咕,将喬硯深攏緊了一些。溫暖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仿佛厚重的羽毛般柔軟細密。
“明玑真君以寒霜劍意聞名,她劍中帶有寒氣,聽聞可叫人體會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痛,頃刻間失去一切知覺,乃至死去時也未曾回神。”喬硯深道,擡手去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不過外側季節一點也未影響到此處也是奇怪,莫非真如書中所講,峰上氣候也是由主人之心境決定的麼?”
那麼目前為止給她留下沉穩卻又豪放的印象的嚴雪涯心中,究竟是什麼留下了這片無始無終的茫茫飛雪?
喬硯深直覺嚴雪涯并非如此冰冷之人。雪溶在指尖,滲入皮膚,微微起一陣叫人忍不住抿唇的刺痛。
迷茫。
比起冷,更像是看不到方向。眼前的大雪隻是飛舞着,永無止境地下,仿佛一處囚籠,望不到盡頭。
沈離夏專注着為兩人供暖,無意間瞥見底下雪地的景象,忽然興奮起來:“學姐,你看,有雪鹿!這邊還有駝鹿!天啊,那邊是不是——一隻白色的老虎?我總覺得它在看我們……”
不僅如此,地下山林的枝桠間還有梅花綻放,一些不知名姓的靈草也在厚雪下冒出點點尖尖,以堅韌的生命力等待完全生發的那一天。
鮮紅的梅花在風中搖曳,有如一團團枯萎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