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阮落英預感是準的。
跑到不知多少周時,分明峰内是春,卻仿佛回到了未修仙時所感覺到的盛夏裡,汗水涔涔,衣物幾乎黏在肌膚上。喬硯深最初不喜這滑膩感覺,還會用淨塵術不時擦去,到後面時也放棄,隻是不時将發絲往耳後攬,無奈地、片刻不停地繼續跑下去。
兩人速度在中途錯開,反倒是她落于沈離夏之後,顯然是體魄上有差距。
盡管難以忍受這樣反複的上山下山,在察覺到這一差距後,喬硯深還是不斷加緊壓力,竟難得起了一種好勝的心思。
稍微一算,已經是最後一圈,結束後便完成今日任務。她們約是上午到谷雨峰,此刻太陽高懸,四周溫度微微上升,應已是午後了。
似是輕松了一些,周身風的流動也變輕,她五感清晰,隻覺仿佛有股濁氣也被濾去,隻剩清風習習,令人舒适的涼意直入肺腑。
不想告别體測一年,最終還是被跑完長跑的感覺追上來,連這異世界也逃不了。
但鍛煉身體是好,不為任何人,隻願健康、強壯,能對自己的身體有抉擇的權利,不會忽然卧病。
行至開闊處,此處堆為一方平地,有溪流蜿蜒,蔥蔥綠草随風搖曳,隐約間有蚱蜢跳動,大片陽光灑落,染出一片絢爛景象。喬硯深減緩腳步,乍然間看到一道黑影從旁邊樹後竄出,緊接着消失在她視線中已久的少年也跟着跳出,迅速往那黑影奔逃的方向追去。
她定睛一看,那竟是一隻毛茸茸的——兔子。
應當是這山上的野兔。
喬硯深輕歎一聲,想到沈離夏比她快,或許早就已經跑完二十周,于是也未去阻攔她,隻是要往上走,完成剩下的那一周。
然而還未走上階梯,那野兔似是靈智已開,知曉這忽然出現的白衣女子是個多麼心軟的人,兩步撲上鉚勁一跳,紮進喬硯深懷裡,耳朵驚魂未定地顫動。喬硯深擡手撫摸它身上柔軟絨毛,啞然失笑道:“離夏,不要捉弄它了。這裡的生靈長期為谷雨峰上靈氣滋潤,多數已生靈智,不似普通動物。”
“我隻是想同它比一比速度。”沈離夏伸手想去揉一把兔子,卻被這小小的毛團一腳蹬開,不禁作一副委屈模樣,“學姐你看它!”
“你呀......”喬硯深輕歎一聲,小心地彎身将野兔放下,讓它跑入密密草叢中。此處草木長勢很好,哪怕隻是柔軟的草地,也足足淹到小腿處,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
她伸手去拍掉沈離夏衣物上沾的草葉,捏了捏她跑得發燙的面頰,“跑完了麼?那稍等我......”
話未說完,少年眨眨眼,伸手一拽她手腕,帶着她在這片清冽氣息撲面的草地上奔跑起來。原本廣闊的天地忽然收窄,喬硯深視野也一同收攏,隻聚于眼前少年身上,看她肩上的藍色束帶随風飄起,看她束起的辮子輕靈地跳躍,仿佛萬事萬物都消融在那雙金色的眼中,春日也為燦金陽光照得失去顔色。
“等、等一下——”
喬硯深不知她要做什麼,局促地小聲說着,聲音在呼呼的風裡消散,是無效用的拒絕。
兩人一路奔跑繞到山腰處,溪流橫面漸寬,水也流得更歡快,潔白淺浪躍起,覆住底下遊動魚影。
跑到這裡,沈離夏才停住腳步,轉身道:“學姐定差得不遠了,此刻已是午後,稍作休息也沒關系。”
說着,她在水邊蹲下,凝視其中遊動的魚兒。這些魚生活顯然極好,一條條長得肥美,遊動時動作有力,好似幾道銀光閃爍。喬硯深猜到她要做什麼,竟也習慣這人跳脫的行事風格,不多阻攔,而是閉起眼在旁邊盤膝坐下。
微風陣陣,她方才發覺自己感官敏銳到不同尋常,仿佛連靈氣流動的微末軌迹也能察覺到。水流、風聲、草木生長時的動靜,四野一瞬萬籁俱寂,又不斷傳來種種生靈變換的動靜,似她已融入其中。
恍然間,體内靈力受她此時的心境影響,緩緩運轉,同周身天地靈氣逐漸聯結,産生奇妙感應,引其湧入經脈,不斷洗練。
風的流向也被靈氣裹挾影響,引起旁邊沈離夏的注意。她轉頭看向喬硯深,隻見水藍的光澤流動于表面,濃郁靈氣幾乎凝為白光,不斷湧溢在她周身。
是破境之兆。
“好快......”她咕哝一聲,随後以靈氣避水,走入溪流中,目光鎖定一處,猛地伸手去捉。
霎時,水花四濺之聲響起,然而可憐的魚終究未逃過毒手,落入了沈離夏懷中。
待喬硯深破境結束、修為到築基中期還未穩下時,雙眼睜開看見的便是正架火烤魚、目不轉睛的少年,和旁邊臉上表情有如末日到來的唐懷柔。
魚烤得倒是很香。
唐懷柔感受到靈氣流動停止,轉頭望向她,先說了聲“恭喜”,然後欲哭無淚道:“這......這、這是師尊養的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