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硯深驚愕道：“那是你的記憶？——你便是那從河裡走上來的人？”

她輕輕點頭，繼續道：“也是你的。硯深，我是你的一部分。”

太多雜念接連，喬硯深隻覺一陣頭痛，擡手緊按太陽穴，“可你為何會為......朱雀的死而悲痛？我來到此處，就是因為這個麼？”

關系終于清晰，她卻無法确定——這陌生的魂魄究竟從何而來，是何時潛入她的體内。

“我們是摯友，硯深。摯友離去……難免哀悼。”

提及摯友二字，女子的聲音卻微微低下去，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擡手微微揮動，景象變幻，等喬硯深再去細看時，已不再是現代景象，而是芳草幽幽的古村。

小道上，黑發紅衣的少年走在前頭，在身後人的視野裡如一簇明麗火焰。

接着，應是被問話了，她轉過頭來，高高的馬尾在空氣中甩過弧度，一雙鮮紅的眼眸便望過來。

世間姹紫嫣紅，全在這眼裡失色，隻剩她額上那點朱砂，鮮豔可與此媲美。

在畫面外的白衣女子微微仰首，看着幻象中的少年，眼中充滿柔情，又在意識到這隻是過往虛影時輕歎一聲。

喬硯深見她這般目光，心中隻剩一句話——

騙人。

這樣的眼神，又怎麼會是摯友。又怎麼能是摯友。

“我知你還想問我……是何身份。我已說得很明了，你自己心中也有答案了，硯深。”

拼圖漸漸補完，她卻總覺缺了最關鍵的一塊。

對了，為何會有今生——若非前塵結束，又怎會迎來今生？

“而你身邊的那人……神火認主，她魂魄有缺，難免排斥。那火是經了九重天的磨難煉成的，不會輕易服從，性子極犟。”女子抿起唇，像回憶起了什麼，無奈笑道，“倒和她一樣。”

“我如何能夠回去？”

“若你想知答案，那就去洛川尋。你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那才是你來到此世的緣由，也是天道發現你的原因。”

天道。

又是天道，階梯上的欺騙是天道，雷劫也是天道。

如今那叫她來的，也是天道。

喬硯深心中忽起一股沖動心思，想着若天道非要如此，那她偏不順其意又會如何？正如身邊那人所說，被視為棋子，那不如掀了棋盤。

思緒到此處，她終于想起自己現在還處在怎樣的險境裡。

“離夏......”

女子聽她這般呼喚，旋過身來，四周景象霎時黯淡，如沉入深水，隻剩一片漆黑。

她們站在這無邊夜空中，漸漸靠近。

“這次，讓我來吧。”

話音落後，女子往前走過幾步，伸手将喬硯深抱入懷中，身上清冷幽深的氣息将對方淹沒包裹，分明如寒冰刺骨，卻又讓喬硯深感到好似魚回歸深海般的安心。

少年埋在她懷中，緩緩閉起眼，輕聲問道：“我往後若真将天道限制解開，還會見到你麼？”

她聽見那溫柔的聲音答道：“不會，随着你漸漸完整，我也将消失。”

女子将她抱緊，兩人墨發纏絡，彼此溫度交融。

“但換言之，我也在成為你。請你勿忘，硯深，你每靠近自己本心一步、每完整自己一點，我便更喜悅一分。路是你自己尋、自己走，可我會陪你。你成為自己每一刻，我都真心予你祝願，為你喝彩。”

兩人微微分開，女子的唇點在她額上，自此，魂魄的縫隙又收攏一分。

周圍漆黑漸漸坍圮，所依靠着的人身形也慢慢模糊、淡化，銀藍光澤大盛，掩去萬物動靜，熄滅燃燒的神火。

立于林間的墨發女子垂首，僅是看一眼身後失去意識的少年後便轉過身。

瞬息之間，雨鋒劍出鞘。

輕盈的一劍，靈力如雨，絲縷卻細密，潤澤衆生，同五行本源共鳴，将那數道迅疾落下的雷電盡數消解。

最後的話語在喬硯深耳邊響起。

“你要知道我愛你，你亦要愛你自己。你要幸福。”

幻境終于消失，林間的氣息再度撲面而來，風很輕柔，卻不似那人雙手，拂不去少年滿面的淚。

喬硯深意識清醒過來，任淚水滑落而下。她将雨鋒收起，過去跪坐在少年身邊，把對方輕輕攬入懷中确認無事後才松下一口氣，旋即擡頭望向無垠天幕。

那雙本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抹決絕的神色。

她要去上界，找到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