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稍高一些的孩子牽着她的衣角,輕輕晃晃,“姐姐……”
被她喚了姐姐的白衣女子不等下半句便從糖罐中拿出幾塊麥芽糖,溫和道:“吃吧。”
等女孩們歡快地接過糖時,喬硯深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你們牙齒還未長好,不宜吃太多。”
高個子的孩子聽見,似想起什麼,眼睛倏然一亮,“姐姐知道望舒仙師麼?”
“望舒仙師?”
“聽說望舒仙師很久前來過我們村落……如今我們加固船的技巧、觀天象的知識,也是她教給前輩們後流傳下來的。望舒仙師可是周遊九域的修士……”
喬硯深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任女孩繼續說下去,直到又一次被問時才搖頭,說自己并非她口中那位仙師的舊識。
女孩有些失落地垂下了頭,咬碎了口中的糖。
“可是姐姐你和我娘親口中的她好像呀。”
第二日,風和日麗,正是适合出海的日子。
登上小船,三人一人坐在船頭以靈力驅舟破浪前行,兩人則在船尾留意周圍。
頗為不尋常的是,附近隻有漁船,卻沒有修士,靈力的氣息薄弱,入海後便徹底感知不到,隻剩彼此之間的波動了。
席夢思扶着船沿張望。離岸遠了之後,四周隻剩下波濤滾滾,浪花似碎銀鑲于層疊海水之上,天上海鷗鳴叫遙遙響起。
陽光明媚,粼粼波光閃爍,與先前所見的陸地光景如兩番天地,令人心胸頓時開闊,仿佛不為任何所拘束。
這樣的景象一人看還是難免發悶,念及喬硯深正在驅舟,席夢思便轉頭向沈離夏叫道:“道友來看海!”
第一遍叫得不大聲,沈離夏也沒反應。席夢思以為是海風把她聲音卷走,便提了音量,“道友,這海好看得很呐!”
無人回應,她尴尬地感受海風抽在自己臉上。
沈離夏正發着呆,目光轉到船頭那凝神靜坐着的女子身上時像被燙了一下般收回,又在一會兒後再次飄過去。潔白的衣袂随風翻飛,黑發被氣流吹得微微散開,猶如空氣中潑開的一團濃墨,散發出淡淡清香,蓋過海上悶熱的鹹味。
仿佛隻要看一眼,全身的熱就褪下,隻剩沁人心脾的涼意。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避開?
少年心裡想着,莫名感到一股酸溜溜的滋味蔓延,叫骨頭都難耐地軟了下去,坐立難安。
一隻手忽然伸出來在她眼前晃了兩下,沈離夏這才眨眨眼,眸光閃爍,“怎麼了?”
席夢思找她身邊的位置坐下,嚴肅地湊過來,“道友,你有心事。”
本不願開口,但沈離夏想到席夢思在南國城中所做之事,遲疑了一下後掐訣以靈力布下隔音陣,咬了咬唇。
“你可以給我算一卦麼?”她問道。
席夢思眯了眯眼,點頭笑道:“若可以算,自然願意幫道友。”
于是,她便聽沈離夏壓低聲音說了句:“我懷疑我被下降頭了。”
是誰詛咒自己?她來這世上後要麼不和人結仇,要麼仇家都死了,總不可能是那幾個跟在死人後面胡作非為的少男——有嚴雪涯在,她不覺得幾個草包能掀出多大風浪。
席夢思差點被嗆到,咳嗽幾聲,詫異道:“何出此言?”
少年面上刹那間流露出些許茫然,旋即又為複雜而柔和的神色所取代。她伸手輕輕按住心口,素來清朗的聲音在此刻帶上一分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
“好像和師姐待在一起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了。”
明明朝夕相處,卻覺得怎麼也看不夠。想自己的羽翼快些豐滿,實力快些成長,免得她再受痛流淚。
又總是被細細的刺痛穿過一切阻障直入心間,一呼一吸仿佛被透明絲線勒緊,為她離自己忽遠忽近而患得患失。
鑄就了盔甲,也生出了軟肋。
癢得抓心撓肝是柔軟的血肉生長時不可言的苦楚,許久來獨自走過的人生在遇見她後得到翻天覆地變化,空落落的地方也充盈了。
沈離夏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或者,不知道該如何去為它冠名。
隻是想一想,這幾日的疏遠便無可控制地湧上來。
她眼下一熱,好像又要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