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巫山不是雲。
無憂站在人群當中,雙腿顫抖,忽然蹲在地上嘔吐不止。
“無憂!”身後有人低聲叫道。
無憂轉頭,眼睛瞬間一亮,撲上去道:“哥哥!”
穆然将手放在唇上,示意她閉嘴,又道:“别怕,哥哥帶你下去。”
無憂立馬點頭,任他拉着自己走到刑台邊上。
穆然先是縱身一躍,被刑台擋得結結實實,又将兩臂張開,仰頭道:“快跳下來!”
無憂搖搖頭,後退兩步。
“别怕,我會接住你的,你把尾巴打開!”
無憂這才張開兩尾,縱身躍到穆然懷裡,下一瞬,血光四濺,臉上一片粘膩。
無憂下意識眨了一下眼睛,偏頭看去,卻見穆然眼中盡是恐懼。
身後是破碎的嘶啞聲和叫喊聲,響徹雲霄。
“哥哥……”無憂顫抖着聲音道:“爹爹阿娘呢?”
“……”
“他們是不是也在上面?”
“他們死了嗎?”
穆然搖頭:“不,他們不在上面。”
無憂愣了一下,須臾,刑台上哭聲漸止,血氣彌漫。遠處高台上的人,眯了眯眼,起身離開。
穆然這才将無憂從懷裡放出來,蹲下身子道:“你怕嗎?”
“我……”
“你在這裡乖乖待着,我去找……”
無憂忽然大叫道:“不要!我不要!哥哥我害怕……”
穆然無奈,又拉住無憂的手道:“好,那你跟着哥哥,但是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睜眼。”
無憂點頭,哽咽着閉上眼睛,跟着穆然一步一步,朝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葉灼腳下一頓,停了下來,周圍是刺鼻的血腥味。忽然,葉灼感到眼前亮了起來,心道不妙。
映入眼簾的,是那片倒挂屍林。
穆然一驚,怒道:“不是不讓你睜眼嗎!”
原來,那天青丘進犯時,穆然正好在梅林休憩,忽被吵醒後,就看到一行人帶着一群半死不活的有蘇族走進林子裡,将他們挂在樹上,一個一個割破了腳踝。好在之前貪玩,在梅林角落挖了個坑,本打算捉迷藏要用的,沒想到居然救了他一命。
無憂紅着眼眶,看向穆然:“哥哥,爹爹和阿娘,是在這裡嗎?”
穆然低頭,沒有說話。
原來,剩下那三分之一的有蘇,被帶到了這裡。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們?為什麼要殺爹爹和阿娘……”
穆然不語。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明明什麼都沒做。
無憂踉跄着,走一步,便嘔吐一口,但還是朝裡面走去:“哥哥,爹爹和阿娘呢?他們在哪兒?”
穆然猶豫片刻,帶着她來到一顆梅樹下,上面挂着兩具看不清面貌的屍體。
無憂本是又驚又懼,這會兒更是趴在地上不敢亂動,隻是毫無章法地亂哭。
穆然看着看着,腿下一軟,也跌坐在地上。
葉灼隻感到心中一陣酸澀,驚怒交加,愣是過了這麼久也沒回過神來,若是他的話,必将那穆青千刀萬剮。
良久,穆然拍了拍無憂的肩膀道:“沒事,還有哥哥在。”
可是,他們都知道,有些東西再也看不到,回不來了。
穆然又道:“前不久我被青丘一個……一個狐妖收養了,我可以趁機取得他的信任,為有蘇報仇。”他說前半句話時,還有些猶豫,到後面,就隻剩下決絕和恨意了。
無憂抽噎着,将身子蜷縮得更緊了:“他為什麼要收養你?”
穆然低頭,又仰頭看向天空:“因為……我是有蘇啊。”他大概,被自己無意放出來的魅惑之術吸引了吧。
“他會不會殺了你……哥哥,你别去好不好?”
穆然一把将無憂拽起來,雙手捏着她的肩膀,眼眸猩紅:“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無憂連連搖頭,大哭道:“想!我想報仇我要報仇!”
“那就聽我的!有蘇被滅,青丘估計不會再回來了,你就待在家裡最安全,我去青丘尋找機會報仇。”
無憂捂着臉,淚水順着指縫流出:“哥哥要丢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嗎?”
穆然抱住她道:“無憂,你聽話,我會回來看你的。”
無憂這才抽噎着點頭:“哥哥會回來的吧?”
“會的,我會讓他們,血債血償,然後好好保護你。”
天旋地轉,血色梅林,除卻一林屍體,隻剩一對兄妹相擁而泣。
葉灼睜開眼睛,眼角泛紅,眼中滿是怒氣。
無憂雙手抱臂,見他們醒來,嗤了一聲道:“怎麼,想起來了嗎?你說你要報仇,結果呢?你忘了我們的族人忘了我們的仇恨!你被一個外族人迷昏了頭!你甚至為了他傷害我!你居然給我紮削骨釘!要不是我用幻術逃身,你還真的要紮死我嗎!”
穆然低頭,明顯洩了氣:“我知道是幻術……我這麼做隻是想讓你解開自己身上的禁制。”
“阚雪容!你還在自欺欺人!”無憂怒吼道:“你說,他,你到底殺不殺!”說着,她一指穆郡,滿眼怒意。
穆然抿着唇,竟是一番被長輩訓話的态度:“對不起。”
無憂冷哼一聲,在地上踱來踱去,忽道:“好好好,既然你還不肯動手,那就我來!你膽敢阻止,以後便再也不是我哥哥!”
穆郡眼神一變,忽然将無憂拉住一個轉身,随即長劍穿膛。
無憂愕然:她還……沒動手呢。
再一看,這才發現穆郡身後站着一人,臉上帶着一純白面具,一身白衣,手中的劍直穿穆郡胸膛,血液順着劍尖落下。
那人笑道:“既然你們不肯動手,那就我來幫你們吧。”
穆然瞳孔驟縮,急忙跑上去道:“哥哥!”那白衣人就在一瞬,便消失不見。
葉灼抽身追了上去,玉衡緊随其後,可剛一出門,那白衣人卻像從沒來過一樣,毫無蹤迹。
屋内,無憂愣愣地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穆然抱着穆郡坐在地上,聲音顫抖:“哥哥……”
穆郡笑了笑,道:“你們這算報仇了嗎?”
穆然連連搖頭,一手捂上穆郡的傷口,一瞬間變成了一隻血手:“不,不是的,他們不是你殺的,我們早就報仇了……”
穆郡苦笑道:“我原以為,殺我的人,應當會是你,我一直在等死,我想要贖罪。”
穆然幾乎崩潰:“贖什麼罪,你又沒有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