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看着朱紅大門被關上,道路兩旁的百花百草早已幹枯,宛如地獄。
他使勁拍打着大門,吼道:“讓我進去!我要見皇兄!皇兄肯定不會這麼說的!我不是災禍,不是什麼天煞孤星!你們快放我進去!”
可當然沒人理他,于是他就在雨裡固執的拍打着朱紅,打累了,就跪坐在地上,低着頭,靜靜等着,等着有人來給他開門。
再怎麼說他也是皇子,自己跪在這裡總不至于被所有人都忽略。
可偏偏他就是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一天,兩天,一周過去了,沒人理他,也沒人在乎他的死活。可他也沒死,他也沒想過自己根本不會死。
一個月後,大門終于被打開,紫微站在門口,身形瘦了一圈,臉比分開時更加蒼白,眼睛灰蒙蒙的,暗淡無光。
看到紫微,熒惑瞬間紅了眼眶,踉跄着撲到紫微懷裡:“皇兄,皇兄……我不是,我不是什麼災禍,他們都說我是災禍,我沒有害你……”
紫微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那樣站着,任他哭,任他埋怨,淚水沾濕衣裳,門外陰雨連綿。
“皇兄,你會相信我的吧?”
“皇兄?”
他也想相信熒惑,但是不能。
他是帝王,是天下之主,可即便是帝王,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權力與地位,向來是道德制高點的捆綁物,束縛物。
人人争着當皇帝,可當了皇帝之後,你才會發現,那比地獄還可怕。
紫微帶病上朝,同群臣據理力争,卻被一個小小的道士所打敗。
有人道,百姓顆粒無收,旱澇災害頻發。
有人道,城中瘟疫四起,百姓水深火熱。
還有人道,城外起兵造反者繁多,叛亂連發。
他們怕紫微不信,專門請來了一個道士。
那道士說,此災禍降臨之時,必定是天現異象。
可誰人都知他是紫微星,紫微星怎麼可能帶來災禍?那就隻有可能是他那親愛的皇弟了。
道士說熒惑是災禍,那群臣就認為熒惑是災禍,紫微不除掉他,那就是禍國殃民,害國害民。
少數服從多數,就是這樣的。
沒辦法,群臣打開了大門,各個跪在地上,求他們的君王,他們的陛下,救救子民,殺掉熒惑。
那時候,紫微的手都在抖,他說,他親自去接熒惑。
然後到了門口,就被人撲了個滿懷。
他想把熒惑推開,他想告訴他,他馬上就要殺了他,快跑吧。
但他沒有,他總歸還是自私的,想再多抱抱他。
良久良久,久到有大臣按耐不住出來找他們,他道:“若有來世,别再回皇宮了,這裡太髒,我也是。”可你是幹淨的,越幹淨的人,越無法善終。
紫微閉上眼睛,下一秒,就感覺懷中人被暴力扯開,但他沒有聽到哭聲。
行刑的時候,紫微親自動的手,他的病還沒好,身形瘦削,眼窩深陷,拿着劍的手還在止不住的抖。
“皇兄……”熒惑喊了一聲。
紫微閉上眼睛,手起刀落,然後在他還未倒下時将他用在懷裡,跪在地上。
熒惑終于髒了,在他死的那一刻,化作一顆亮紫亮紫的石頭,又瞬間沒了光芒,從中心開始,一點一點變成黑色。
有人喊道:“看吧,看吧!我就說他是災禍吧!哪有人死了變成石頭的!”
紫微從始至終都沒敢睜開眼睛,這會兒才身形一顫,睜眼去看眼前的黑石。
又有人道:“陛下英明!殺了這個災禍,相信天下很快就會恢複正常的!”
紫微沒有答話,将那塊黑石放在掌心,他心道:嘴裡怎麼有股鹹味?又鹹又苦。
熒惑死了,可雨還沒有停,花草也沒有恢複生機。
衆人正納悶着,忽然聽到君王駕崩的消息。
有信臣趕到時,紫微正躺在龍塌上,神态安詳,像睡着了一般。
他們都道:陛下應該是病死的。
群臣痛痛快快地哭了幾天,又沒事人一樣選了新帝,往常一樣進言,往常一樣啟奏。
但所有人都未曾注意,雨早在不知不覺中停了,百花齊放。
葉灼心道:難道他的意思是紫微星才是災禍不成?這樣想着,他瞬間黑了臉,幾百年,甚至幾千年間,還從未有聽誰說紫微是災星的。
“熒惑犯紫微?呵,為什麼熒惑死後,紫微依舊病着,為什麼熒惑死後,雨還未停,為什麼紫微一死,所有事情都變得正常了?”
葉灼張了張嘴,卻是沒發出一丁點聲音。
他不能說什麼,畢竟其中的受害者不是他。
“紫微啊紫微,你倒是說說,到底是誰的錯。”
“……”
“是誰降臨了禍患?”
“……”
“是誰讓君王一病不起?”
“……”
“又是誰,禍國殃民了?”
是他嗎?難不成真的是紫微……
“你說啊,你倒是告訴我啊!”
霎時間,狂風四起,吹得屋内紫微星石全部跌落地面。
葉灼低頭看着那些星石,沉默良久。
“咳,這裡挺難找的。”有人在門口喊了一句,扇着手走進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