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個邪物已經存在了兩百年,要說有什麼沒得到的,這太陰之體的肉它倒是沒嘗過,面前這人它仿佛見過,年紀輕輕就跟張揚的野馬一樣,也不知道能沖多遠兒,什麼時候會摔得粉身碎骨。
鏡中鬼盯着他,眼珠詭異地轉,它安靜了一會兒,不再狂叫亂顫,冷靜,足夠的專注力,陳鶴年的一句話讓它的眼睛都變得猩紅,變得渴望,陳鶴年還沒說出願望,反倒是吊起了它的欲望。
“這可是你選的。”鏡中鬼說,它擺正身體,樣子像極了端着的石像,“你想要什麼?”
“你猜啊。”陳鶴年回,“你覺得我會想要什麼?”
“你就一點也不怕?”鏡中鬼表情有些愠怒,覺得被小瞧了,“是人都會怕死,偏有些人裝作一副孤傲自大的樣子,但到臨死前我都能聞到他們的後悔。”
“你覺得我也是這樣的人?”陳鶴年反問,“你既然能識人心,那我的欲望是什麼,你說得出來麼?”
鏡中鬼看着這個年輕人,可惜,任它眼睛睜得再大,就算把眼珠子瞪出去,瞧見的也隻是重重疊嶂的迷霧,再看,就跟火焰在燒似的,讓它痛得不行。
陳鶴年隻是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你要湊近來聽聽麼?”
隔得遠,鏡中鬼也能聽到陳鶴年的心跳聲,那心跳平靜又有力量,像鼓點,敲得響,它不愛聽。
“你不就是仗着我看不出來麼?”鏡中鬼說,“你真要向我許願?你要想拿個謊話來騙我,我可辨得出來。”
陳鶴年的語氣可認真了:“我也是沒有法子走投無路才盼望上你,真真切切,一定會給你聽。”
鏡中鬼見他不像有假,心裡本該竊喜的,隻要陳鶴年袒露他心裡的欲望,和它達成交易,那他的身體魂魄不都是它的了?它還怕沒得吃麼?
可轉念一想,面前這人真有這麼蠢麼?自然是不會的,鏡中鬼可不放心,它依然警惕地怒視過去。
“你不敢賭一次?”陳鶴年說,“到時候不就是看誰本事更大麼?你又不吃虧。”
鏡中鬼更加動心無比:“成交。”
見它答應,陳鶴年就将捆在它身上的紅繩解了,鏡中鬼得了自由,半信半疑地鑽進鏡子裡,隻露出半個身體。
而陳鶴年頭也不回地爬上床,鏡中鬼等了又等,再過會兒沒準都能聽見鼾聲,它可等不及,“你怎麼還不說?”
“我又不會跑。”陳鶴年悠哉悠哉打了個哈欠:“我要先補個覺,等睡醒就該回家了,回去沒有車可要走很長一段路。”
“對了,我要是帶你走,那幾個人的魂魄是不是就要吃進你的肚子裡?”
鏡中鬼:“當然。”
它還以為陳鶴年要說什麼,誰知他根本不在意,“那就吃吧。”
說完,陳鶴年就安穩地睡了過去。
鏡中鬼盯着他,痛苦地撓頭,不明白也不理解,這人怎麼能這麼心大?它真想趁他睡着下個黑手,說幹就幹!隻是它還沒探出身體,陳鶴年周圍從未消退的黑水就有了反應。
他身上那隻鬼從頭到尾就沒退,它怎麼能忘了這茬,鏡中鬼立馬縮回了鏡子裡,不敢再冒頭。
陳鶴年呼吸平緩,已經睡熟了。
黑水卻悄無聲息地流動,它從中央伸出了一條的黑色觸手狀物,伸向了陳鶴年的手,觸手又細分了四瓣分支,将他那根劃傷的手指黏住,突然冒出的異樣感覺讓他手指顫了顫。
陳鶴年睡着的鼻音很輕,覺也輕,就算他沒醒過來也能感覺到有什麼在舔他的手,觸碰在他皮膚上的東西黏糊得像是果凍,冷冰冰的擦過去,又慢慢擦回來,反反複複,可他又醒不過來,這何嘗不是在折磨人?
觸手伸進了陳鶴年的傷口裡,連接兩條内壁都塞得滿滿當當的。
“狗舌頭!”陳鶴年罵了聲,他為什麼要這樣罵,因為那不冷不熱,跟霧氣時不時吹上來濕哒哒的感覺,和舌頭在舔抵沒有區别,他猛地睜開眼,吸了口氣就坐了起來,他以為時間過得短暫,卻發現自己真的已經是睡過一場,腦袋暈乎乎的,而他醒來時什麼也沒瞧見,隻有人在外面砸門。
“出來!”
“給我出來!你躲着又有什麼用,我們就在外面守着!”
那是汪老大他們哥仨的聲音,現在是什麼時候?陳鶴年很少睡得這樣沉,他擡起手看了看,哪還有什麼傷口,皮膚又白又滑,跟手模似的,骨頭好,手指長。
隻是外面的聲音跟打仗一樣,一炮接着一炮轟在那大門上,陳鶴年被吵得心煩了,從床上爬了起來,他敲了敲鏡子:“餓了麼?”
鏡面上出現了鏡中鬼的臉,它笑出了一個半圓的弧度。
汪家這三兄弟,心裡各有各的事兒,三個人吵了半天,最後作出的決定就是先從陳鶴年的手裡拿回鏡子,汪老大原先被自己爸的屍體吓得夠嗆,以為他爸是要回來索命,可是這幾天過去了,他不也沒事?倒是因為請來了一個陳鶴年,什麼髒事都冒了出來,他老婆都跑了,他現在能不氣麼?
砸門聲最響的就是他,也不知道屋裡啥動靜,他們在房門外吼了半天,他嗓子都快冒煙了,這房門突然吱呀一聲,他反而意外。
門已經打開了,他們仨都沒有向前。
“你個半吊子小江湖!”汪老大當即叫道,“訛人的賴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