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吃五谷雜糧，百工百物，怪不得一年到頭不停歇。

單是喂飽肚子，就這樣麻煩。想到這裡，狐狸又是一聲歎息。

“餓了嗎？怎麼歎氣。”從頭側伸過來一隻手，遞過來一個菜包子，賀清來也拿着一個，在她身邊坐下。

狐狸接過來，賀清來道：“第一鍋，不知道餡料調的如何，你先嘗嘗。”

狐狸很憂愁地咬了一口，豆腐白菜餡的，鹹淡剛好。

“賀清來，你怎麼養活自己的。”啃着包子，狐狸更心酸，自己這麼能吃，别說和林婆婆一樣，過上天天吃杏仁、芙蓉糕、松子糖、豌豆黃···的日子了，就是隻吃米面也難把自己喂飽。

賀清來嚼着包子，轉頭看她，“怎麼問這個？”

少年咽下去一口，想了想，“唔···還好，年紀小的時候，幫忙撿柴、洗衣服，頭兩年有點難，但是村子裡大家都和善，杜爺爺教我采藥，長大一點就買了塊田，總歸是餓不死的。”

狐狸沒接話。

賀清來扭頭一看，小姑娘撐着的腦袋漸漸下落，她自在地環抱着膝頭，趴了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小口啃包子，他問：“包子不合口味嗎？”

“很好吃···”狐狸閉着眼睛，很輕的風卷過，七月了，大約有榴花想要落下枝頭一探究竟，有幾片火紅花瓣落在狐狸烏黑蓬松的發頂，太陽暖烘烘，長發漸幹。

狐狸沒感覺，太陽太亮，她懶地睜開眼。

賀清來抿唇，他等了等，可是等來的隻有狐狸綿長的呼吸，又輕又靜。

須臾，少年輕輕伸出手，探出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用指尖去摘那幾片紅花瓣，石榴花的花期還沒過，落入指尖的觸感細膩鮮妍。

他盡力不碰到狐狸的發絲。

一片、兩片、三片···少年緩緩收攏，細膩的花瓣被壓在手心。

可是又來一陣風，第六片紅碎像故意的一樣，朝下落去，黏在女孩瑩白的臉頰上。

花是紅绡碎，面是桃花淡。

少年的指尖停在女孩額頭前，進退躊躇。

可是看狐狸似乎睡得香，他隻好緩緩下移，謹慎至極地去蹭那片花瓣，希冀能夠讓她快落下。

“唔······”狐狸呢喃一聲，她有點迷蒙地眨眨眼，小扇一般鴉青濃密的睫毛劃過賀清來手心，喚起細微的癢意。

她看着眼前的陰影，不大明白：“賀清來？”

匆匆間，狐狸隻覺得臉上一涼，她的臉頰被太陽曬得熱，猝然碰上少年指尖這點涼意，倒還舒适；她轉過臉去看，賀清來慌忙展開手心，少年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纖細，瓷白的手心裡靜靜躺着幾片豔麗。

狐狸不解，朝他看去，少年垂着眼睫，那個梨花白落在頰側，他抿唇不語。

“石榴花要謝了嗎？”狐狸說着，朝兩人頭頂的綠茵望一望，石榴樹的綠葉濃稠華蓋，其間如火花影，紅得像一團霞光，其間探出細嫩的黃花蕊，輕薄的花香随風撲落。

熱夏到了。狐狸想。

又一陣風，吹得花樹搖搖晃晃，狐狸下意識眨着眼，果見紅花瓣紛紛落下。

她低頭一看，落在膝頭，狐狸的粉裙子上粘着幾片紅；再看賀清來，筍綠色的布衣肩上，也沾染上紅花殘。

有一片落在狐狸吃了一半的包子上，白面上好似被人點了一個紅點，看起來很喜慶。

狐狸咬了一口，吃吃笑起來。

賀清來擡眼看她，小姑娘鼓着臉頰，一雙水潤眼目不轉睛地望着他，惹得他也微微笑了。

忽然，手心一點，狐狸捏起來一片花瓣，精準地黏在少年的梨渦上。

賀清來一怔。

狐狸還是吃吃地笑。

少年又愣又茫然，逗得狐狸花枝亂顫，她又撿起一片，黏在他額頭上，笑着道：“賀清來，我要給你點個紅痣，你看好不好？”

事都做了，反還來問“好不好”。

賀清來無奈莞爾，捏着一片落在狐狸右臉上，“那你也點一個梨渦，好不好？”

狐狸歪歪頭，咬着包子笑得正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