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妥當,賀清來坐下,見了小鼠,含笑招呼,又端出一小盤素面擱在桌上,正是小鼠們的晚飯。
豆兒黃一樣飯菜,此時趕忙起身用飯,隻聽啪嗒啪嗒,卷着湯面。
狐狸目移,豆兒黃碗裡還有兩個鴨青蛋殼,她道:“賀清來,今天是你的十五歲生辰,是不是?”
“嗯,”賀清來點頭,“明日開始就十五了。”
狐狸正要開口,可忽然想起姜娘子囑托,隻好默默閉上了嘴。
兩人慢慢吃面,湯汁還熱,白霧缭繞,廚間裡竈熱正盛,沒燒完的木柴仍在劈裡啪啦地燃燒,忽聽少年道:“是姜娘子給的鴨蛋,我知道。”
狐狸忙去看他,正要疑惑,又看少年面上浮起一絲淡淡笑意:“每年都是,去歲是六枚雞蛋,前年是兩包核桃,每次都裝作不經意拿來。”
今年有了狐狸,姜娘子不必再悄悄塞進少年的櫥櫃。
既然話到這裡了,狐狸放下竹筷,認真道:“賀清來,我也有心意給你。”
少年疑惑,擡起眼睫,隻見狐狸從袖中取出紅紙,兩手各執一邊,端端正正在他眼前打開。
賀清來微微怔愣,他眉宇間浮出一絲困惑,而後便被打消,他道:“這是···我?”
耳邊響起小姑娘的聲音,狐狸道:“送給你的剪紙!我今天剛學的,阿苓教我的,你看我剪的像不像?”
剪紙隻能剪出大緻的五官,隻是一張薄薄紅紙,眉毛、瞳孔、鼻子,嘴唇,正是一張甯靜的少年面容,镂空之處略作修正,可以看見狐狸的臉。
狐狸眼中閃着點點笑意,格外認真,也藏着點小得意。
賀清來輕輕彎起唇角:“像,謝謝衣衣。”
少年笑了,狐狸卻慌忙:“啊,對了!還有這個!”
眼前一花,卻看狐狸又從袖中摸索,忽然将剪紙攤開,條條一個閃身竄過來,接過她指尖的東西,高高舉在剪紙左側。
賀清來定睛一看,卻看是個圓圓的小紅紙,他有點疑惑,看向了狐狸,誰知她自信滿滿道:“還有這個梨渦呢!”
小紅紙有點大了,點在少年臉側看起來有些滑稽,不像梨渦,倒像一顆很大的紅痣,賀清來的目光落在狐狸眉間小痣,又回到這顆紅痣上。
終于,少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狐狸茫然,連忙低頭來看,又看看正大笑的賀清來,她慌忙催促:“錯啦錯啦!在另一邊!”
條條趕忙答應,又是閃身,恭恭敬敬地高舉兩臂,将那枚紅痣點在少年右臉。
賀清來笑得更暢快了。
狐狸還是不明白,可她望着少年的臉,總覺得也有點想笑。
終于,賀清來一邊忍笑,一邊艱難道:“衣、衣衣,哈哈,梨渦沒有這麼大的······”
後半句又淹沒在未盡笑意裡,賀清來那雙秀澈眉眼中含着清晰笑意,暢快如一陣清風,他伸出手來,接過這張剪紙,不忘那紅痣,一起仔細收起:“謝謝衣衣,我收下了。”
狐狸重新拿起竹筷,繼續吃面,她一邊吃面,一邊去看賀清來的神色。
夜風急,寒風呼嘯,吹得小廚房的門闆都哐哐作響,屋外的雪還沒消盡,這麼冷的冬日,一旦日暮,就不會有人再從這邊經過了。
但這些和屋内的人沒有關系。狐狸大口吃面,小鼠們一邊吃一邊誇贊:“賀清來的手藝真好!”“好香啊···能不能天天吃面···”
狐狸咽下口中的面,含糊地向賀清來傳達衆鼠誇贊,少年眉眼含笑,認真地聽着。
燈火的光芒猶如春日最暖的太陽,潑灑下一片暖意。屋子裡很熱鬧。
賀清來忽然垂下了眼睫,鴉青色的長睫微微扇動,狐狸忽然住嘴,小鼠們還在叽叽喳喳。
她輕輕靠近少年,歪下腦袋,看向賀清來的眼眸:“···賀清來,你哭了嗎?”
熱氣氤氲,少年的眼尾微紅,眼中含着一層薄薄水光,他抿唇,微微搖頭:“···沒有,屋子裡太暖和了。”
小鼠們關切地聚上來,圍成一圈,蟬娘問:“賀清來,你怎麼了?”
“賀清來,你有傷心事嗎?”小晏問。
狐狸一一轉述。
少年俯低身子,看着眼前一圈的小鼠,很認真地答複:“我沒事,我沒有傷心事。”
怎麼會有傷心事呢?明明一年比一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