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鄧進手捧十來個酒盅,約莫隻有茶杯一半大小,他将酒盅各桌上擺放。
接着蘇娘子又笑盈盈捧着兩個一寸許細長脖子、渾身光素的長瓶,這次是擱在狐狸桌上:“這是梅子酒,當甜水喝,不醉人。”
狐狸好奇探看,苗苓順手将酒塞拔掉,霎時一陣清甜,正如吃到一口最甜的梅子,連舌尖上都是那味道。
幾人的茶盞實則都空了,于是苗苓一一倒上,正是這時候,蘇伯父笑喊:“都把桌上點心撤一撤,上菜啦!”
滿桌子人霎時行動起來,點心盒子、水果盤子,立即撤得幹淨。
不需狐狸等再起身端菜,鄧進、陳平康、苗娘子等便從廚間流水一般魚貫而出,手上俱是熱菜熱湯,飄香頻頻。
此時五月,正值菜蔬新鮮,又是為了照顧狐狸忌口,苗娘子先将素菜放到她跟前,狐狸探首一看,什麼油焖茭白、蒜香絲瓜炒青豆,另有涼拌苋菜,清炒菠菜、酸辣土豆絲···另有一盤蠶豆餅。
姜娘子笑着走出,在狐狸手邊單獨放下一盆莴苣三鮮湯,金燦燦的湯裡煮着碧青莴苣、增鮮春筍,紅蘿蔔、香菇片。
各桌上都一般菜色,旁人則增排骨、臘肉、金黃雞蛋,切段的紅燒大魚,肉片鮮筍湯。
等都入席,蘇娘子同蘇伯伯各舉一盞酒,站起身來,衆人連忙捧茶、捧酒。
“今日實在高興,昀兒苦讀多年,終得了個秀才回來,雖不算什麼官啊兵的,”蘇娘子笑盈盈說着,蘇伯父則含笑立着,“但到底是喜事一件,别的不多說,諸位吃好喝好,同樂!”
話音落,蘇娘子夫婦将杯中米酒一飲而盡,霎時二人臉上催起一股熱氣,原本便喜氣洋洋,現在更是喜上加喜。
“同樂!”衆人一起說道,接着各飲杯中酒。
狐狸不曾喝過酒,她小心謹慎地嘗了一口,瞬間眼前一亮,二話不說便一口氣喝完。
“寶珠!來爹這裡!”陳平康笑着呼喊女兒,“姐姐抱着你不好吃飯!”
張芮腼腆一笑,寶珠乖乖落地,跑到父親跟前,被陳平康一把抱起,擱在腿上。
蘇小娘子往空碗中夾一點青豆、筍片,夫婦二人便你一口我一口,交替喂着女兒。
這邊狐狸已經喝空了梅子酒,梁延笑着說:“衣衣姐!你快嘗嘗這個蠶豆餅,一定是苗娘子做的,她做的蠶豆餅最好吃!”
狐狸一瞧,果然人手一塊餅,她也夾起,就着炒菜吃。
今日席面色香味俱全,衆人歡聲笑語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狐狸吃得高興,梅子酒幾杯下肚,不知是熱的還是什麼,餘光中仿佛起了層霧氣。
梁庭正斟酒,狐狸将茶杯伸過去:“梁大哥,給我倒一點。”
梁庭手一頓,“這是米酒啊,衣衣。”
米酒?狐狸歪歪腦袋,旁人喝米酒喝得暢快,比喝梅子酒還高興,連杜爺爺、林婆婆,也喝了幾杯···
狐狸定定伸着手,梁庭隻好給她倒下半杯。
收回手,狐狸一仰脖子,全喝空——入口一陣米香,比米油清冽,回味中稍有辛辣,接着燒騰騰地滑過喉嚨、肺管子、腸子···狐狸打個激靈。
“衣衣,多吃點菜。”賀清來默默勸道,狐狸隻吃了張餅,接着梅子酒便沒停過。
狐狸點頭,又伸手讨酒喝,苗苓見她兩頰紅潤,便隻倒了滿杯梅子酒:“梅子酒喝不倒人,衣衣喝這個。”
囫囵下肚,狐狸開始夾菜吃,日上中天,五月風襲來,撲在狐狸背上。
淡淡酒香掩蓋了菜香,蘇娘子不知又捧了多少米酒出來,小桃悄聲道:“芮兒姐,你娘和你爹,誰的酒量更好?”
“我娘。”張芮說。
狐狸朝那邊看去,果真如此,張伯已經停杯,臉上很紅,可姜娘子面不改色,談笑自若。
“我覺得姜娘子能把我們全村喝倒。”小桃喃喃。
又一陣清風,狐狸不自覺打了個嗝,她覺得眼中霧氣上湧,隻有姜娘子的臉映在中間,于是猛眨了兩下眼睛,終于視線清晰。
她低下頭撿着青豆吃,桌邊一顆青梅咕噜噜滾動,是寶珠給了芮娘,芮娘又放在桌邊的。
現在看見這個青梅,她想起吃過的一顆灌木果子,青皮、圓潤,可是澀得不得了。
狐狸咂咂嘴,似乎還能想起那種味道,舌尖發麻的酸澀。于是她嘟囔道:“怎麼會有這麼澀的果子?”
“什麼?這青梅不澀呀?”小桃聽見這話,奇怪道,“我爹買的時候專門找的老攤子,不會買到澀果子。”
狐狸正要回話,又一更正:“不是這個···是我,我娘給我的果子,跟青梅長得很像,但是澀得很。”
衆人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