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很安靜,狐狸觀賞着一頂紅山茶,隻看未開的花苞羞怯,盛放的山茶吐出淡黃蕊絲,零星雪花偶爾落在綠葉和紅瓣上。
身後的宋誠掃了剪落的枯枝,招呼道:“衣衣姑娘,你慢慢看,我出去一趟。”
“好。”狐狸應道。
她遲遲沒有下剪,但宋誠回來後還是要修剪花木的,不能因為她要看便耽誤旁人做事,于是狐狸稍做思忖,謹慎地伸出剪刀,剪下最大、最盛的那朵山茶花。
花頭下留着兩尺長的花杆,插在喜鵲花瓶中正好。
第一朵落在手中了,接下來的便容易得多,狐狸咔嚓喀嚓幾剪,手中捧着一束山茶,她微微低頭,聞見一陣花香。
她蹲下身子,小心地将夾在枝葉中的欲開未開的花朵剪下,雪花細密,落在她頭頂,滑落綠葉,狐狸小聲嘟囔,呵出白汽:“不知道用溫水養一養還能開不能?”
“水倒不用溫的,屋裡有炭盆暖和點就能開。”少年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
狐狸登時吓了一跳,她一擡頭,隻見西窗開着,少年靜靜地站在窗後,不知道看了多久。
狐狸抱着滿懷的花枝站起身來,少年确是一雙柳葉眼,面容沉靜,狐狸還未開口,隻聽他又說:“雪下大了,姑娘不如在房檐下避避雪。”
狐狸擡頭看去,果然如此,隻見零碎稀疏的雪花已經變成鵝毛般,不斷朝四檐方方正正的院子裡湧入,狐狸稍躊躇,踏上台階,站在屋檐下。
雪花漸漸濃密,飄落在山茶花上。白雪紅花。
兩人不再交談,靜靜賞雪。
好半響,狐狸聽見身後人翻書輕響,狐狸回頭一瞧,窗邊小桌上擺着幾本書,宋钰正靜靜翻看。
狐狸正要轉過目光,忽然被桌上一物吸引——一把銅鎖擺在窗檻上,打磨清洗後消去銅鏽,依稀可見繁密的花紋。
這仿佛是宋蕪門上的那把鎖。
似乎注意到狐狸的目光,宋钰說:“這是姑祖母門上的鎖,我看其完好無損,便留了下來。”
狐狸隻好附和地點了點頭,心裡嘟囔——又一個舊物,青蛇要是知道了,晚上又要來偷。
“少爺!”院門口傳來一聲高興的呼喊,宋誠和另一個家丁滿面笑容進來。
另一個小家丁剛剛十五歲,名叫宋興,是跟着宋钰的書童,他正興高采烈地抱着個包袱。
狐狸和宋钰一起看去,小家丁見了狐狸,仍舊燦爛笑着:“鞠衣姑娘好!”
掠過狐狸,宋興蹿到窗邊,将手中包袱往前一送,狐狸隻聽包袱中傳來兩聲貓叫,她回身看去,果然從包袱中探出顆毛茸茸的狸花腦袋。
小狸花貓倒不怕生,喵喵叫着往包袱外探索,腦袋瓜轉來轉去,宋興小心翼翼捧着,唯恐她一個踏空栽下去。
“少爺,這貓兒兩個月了,是這一窩最膽大的,一定能把晚上偷東西的老鼠給抓住!”
“偷東西的老鼠?”狐狸莫名,都已經大雪紛飛了,哪裡還有老鼠呢?
宋興正要說話,可那狸花貓一個伸爪,差點從手上掉出去,于是小書童手忙腳亂地用包袱将貓兒包起來,猶如抱個嬰孩:“鞠衣姑娘不知道!自從少爺住進來,就沒睡過安生覺!每天晚上都有些奇怪動靜,我和阿誠哥檢查好幾回了,愣是沒找到老鼠洞。”
“不是摔個茶杯,就是啃了少爺的書,再不然就是咬碎糕點,不知究竟是不是老鼠,但是我想抓個貓兒來,總要安心些。”
宋興說着,朝狐狸露出個笑。
狐狸心裡卻一默——緊跟着聽宋興喋喋不休:“隻是不知道這老鼠有何癖好,姑奶奶的東西不見了許多···真奇怪。”
“是在說我?”狐狸本不出聲,卻聽正屋房檐上冷不丁傳來話語,狐狸不動聲色朝上瞥去,果然看小青蛇悠哉地窩在瓦片上,雪花近乎将她埋沒,隻露出個腦袋,正饒有興緻地吐着蛇信子。
狐狸心内歎息:你為什麼還要咬宋钰的書?
“看他不順眼,咋啦。”青蛇的心聲十分理直氣壯。
青蛇往下掃過一看,笑嘻嘻道:“喲,還抓了個小貓,晚上可以跟她玩啦。”
“少爺,給小貓取個名字吧,阿誠哥給她做個窩,晚上就可以睡在房裡了。”宋興小心地撓着狸花貓地下巴,總算哄得這小貓乖乖窩在手上,昂着腦袋閉着眼睛,舒服地呼噜呼噜響。
宋钰當真垂眸深思,宋興笑問:“鞠衣姑娘,林婆婆家是不是也有一隻貓?”
“嗯,很胖很威風的貓兒。”狐狸點頭,小晏很喜歡虎兒貓,但是蟬娘同圓圓卻敬而遠之。
雪越下越大,沒有停止的意思,山茶花漸漸埋沒,青蛇道:“狐狸,我們回去吧,喜鵲瓶我已經裝好水了。”
宋钰望着雪,道:“鞠衣姑娘,雪太大了,讓阿興撐傘送你回去,可以麼。”
“不用啦,”狐狸擺擺手,“還不算太大,我跑回去就成了。”
“這怎麼能行,跑回去也要淋濕了,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宋興連忙将貓往宋钰懷中一遞,進屋找傘。
忽然聽院門處傳來兩聲叩門,青蛇啧啧道:“狐狸,賀清來來接你了。”
賀清來撐着傘進門,轉過影壁,腼腆一笑:“好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