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工作不是做牛馬就是做雞鴨。”陶知緒在爸媽墓前如是說:“你們兒子做牛馬剛被辭了,現在窮得想下海。”
陶知緒父母土葬,埋在山裡。山裡風景優美綠意盎然,唯一的缺點隻有難爬。每次上下山陶知緒艱難爬上去,再屁滾尿流地骨碌下來。
墳前燒紙錢的火焰跳動一下,陶知緒一樂,隻當爸媽在回應自己。
他席地而坐,又拆了一疊紙錢猛猛開燒。
“我那專業我都不想說了,古焉語,全國就我和我導學這,我還沒畢業呢我導就倒下了。我隻能去學點二外畢業了。你倆當初咋想的啊?托夢讓我學古焉語。”
填報高考志願那一陣,陶知緒高強度上網,接收來自網絡和親友老師的溫言勸慰。在高頻率做夢後,陶知緒眼一睜一閉,報了爹媽夢裡力薦的專業。
陶知緒一樂:“大學四年的快樂是有代價的,老爹老媽。前兩天實習期沒過就被辭了。哈哈哈。打工苦啊。”
火舌舔舐黃色的紙錢,煙霧一陣陣直沖陶知緒,陶知緒轉着屁股躲開。
沒躲開,煙熏得陶知緒眼淚汪汪。
“想我當孝子也不是這麼搞的。”陶知緒抹了抹流下的淚,拆一把香燒了插到兩人墓前:“這是舅舅讓我帶上來的,他說是絕世好香,在财神爺那裡供過。”
“拿了錢吃頓飽飯順便保佑一下我哈。”
香上飄起的煙被風吹直,未燃盡的紙錢飛向陶知緒。陶知緒一無所覺地蹲在墓前擦墓碑。
“有時候我挺想來找你倆的。”
紙錢猛然停住,飄飄然落回火焰中。
陶知緒回身将帶來的紙錢撕開都燒了。
山林間溫度低,又一陣風起,貼在紙錢包裝袋上帶膠合格證随風而起,飛撲到陶知緒身上。
陶知緒将其撕下,本想随手燒了,心念回轉,看見合格證上“發财”二字,覺得寓意好,又将其收下。
權當是父母給他的禮物吧。
他望着漸漸熄滅的紙錢,安慰自己。
紙錢化作灰燼,飛向更遠的天際。
*
“知緒,你到哪兒了?李簡去村口接你了,趕緊過來啊。”
夏天的深夜并不算冷,陶知緒騎着小電驢穿過一條條蜿蜒的路,無數的樹影在身後掠過。
夜風飄搖,逐月照華。
終于看見了一輛面包車,陶知緒摁了摁小電驢的喇叭,一邊給舅舅說:“我看到李簡了,馬上就來。”
李簡伏在方向盤上補眠,被聲音吵醒,打開車門下來,無語地看着陶知緒的小電驢,豎了個大拇指。
“陶知緒,真行啊,能跑40公裡。”
“别貧了,車門打開,把我這坐騎放進去,舅舅在催了。”
陶知緒上完墳後回家情緒不高,想着實習期被辭的事兒,聽到樓上不明物體咚咚咚撞擊在地面的聲音,郁悶地錘了錘牆。
正要壯着膽子上樓一探究竟,舅舅給他打來了電話。他說村裡有老人去了,讓陶知緒過來幫忙,也不白幫,一天300,包吃包住。
陶知緒的舅舅是十裡八村叫得上号的陰陽先生。從小陶知緒就愛跟着舅舅到處跑,父母去世後,舅舅對他更是照顧。連陶知緒父母還沒還完的房貸都給交了一部分。
後來陶知緒上大學了,不好意思再讓舅舅幫忙還,一個月打幾份工,又還房貸又供給自己生活。還好小縣城裡面房貸不算貴。要不然陶知緒把自己累倒都不一定能還完。
這次舅舅估計是聽說陶知緒不好找工作,這才又将他叫上。
而李簡是他收養的孩子。也許是受他影響,李簡如今在威平山道觀修行,是正兒八經有證的道士。
副駕駛上還有李簡給他帶的零食,陶知緒摸出一瓶津威插上,悉悉索索翻出一包牛肉幹吃。含糊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吃東西,太貼心了李簡。”
李簡摁下車窗,單手握住方向盤,似乎笑了。一根煙點燃了夾在食中二指之間,也不吸煙,就那麼搭在車窗上。
煙還沒燃盡,就已經到主家了。
下了車,兩人的表情都不由得肅穆了起來。
眼前這座農家自建三樓小建築燈火通明,房門已經挂起了白布和松柏樹枝。老人的壽材是早就備好的,就停放在堂屋。
黑漆漆的十分有存在感。
主家的人雖然傷心,但也在意料之中。老人是在睡夢中走的,也算無病無災了。
陶知緒的舅舅在堂屋裡給過世的老人換上壽衣,壽衣穿着隻能為單數,上四下三。陶知緒和李簡瞬間進入狀态,幫着舅舅将老人入殓。
陶知緒跟着舅舅做過幾次,如今對流程十分熟悉。
李簡那是從小做到大,後來還去正規道觀修行。
他扯來白布,裹上紙錢,作為老人的枕頭。李簡給舅舅換上了法師衣袍。舅舅敲着木魚,語調中帶着奇異的色彩:“生離死别,連綿不絕,兩眼一閉,陰陽兩隔......從此别後,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