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沒有任何裝飾,沒有任何陳設,空空蕩蕩。
地磚上,暗紅色淹滿地——陳年血,牆磚上紅的發黑,濺漬、噴漬。
滿牆的,滿地的。這是第一個房間,很是滲人,不知是用來做什麼的。
引魂者竟被吓到,木讷一下,退後,步向對門的房間。
第二個房間,血。
第三個間,血。
第四個,血。
第五,血。
六,血。
皆是一樣,空蕩,徒有暗血。
母親的聲音明明就從這底下傳來,真走到頭,還是沒見着她。
二人再進去把每個房間細細探一遍。
一炷香過去,無奈站回了地道,六個房間從上至下都是沉沉的磚石,這裡沒有其他暗道了。
“絕非善地,她也不在這。”樂擎枝腦袋發漲,想不明白,此刻模仿身旁人道,“往回走吧,出去。”
歸根到底,還是不願這厮跟着,何況眼下情形更加詭異,跟着就是送死。
齊遐思索間點頭向他,很快答應。
他倆剛轉回身,地道震了起來。
底下可能是要塌了,齊遐面色有點苦:“怎麼辦?我們要被埋在一塊兒了。”
這裡很深,已走了一萬多步。往回跑?箭速也不可能跑出去的。
樂擎枝沉着臉,沒應,擡手,正欲等待時機破戒用個靈力。
“轟隆隆——”背後巨響,頓停了震動。
震蕩過後,頓清寂下,擎枝順方才巨響回頭,隻見堵住過道的牆塌下崩碎,留下一個口,露出另一個黑淵。
齊遐用火折照亮漆黑的裡頭,裡面很小,且非常簡陋。
一張隻有四隻腳的木架子床,床旁邊一衣櫃,衣櫃旁邊擺着個書案,書案上一支筆,一盞拳頭大小的硯台和堆積着的發黴爛透了的宣紙。全蒙塵了。
裝設得像卧房。
與其他血光沖天花的房間相比,這間房卻沒有絲毫血迹。
齊遐牽着他跨過門檻,火光照得愈透:“……那是什麼?”
樂擎枝聞言,向房間左邊看去,順勢抽開被拉住的那隻手,有點小麻,心說這人勁怎麼這般大。
若論少時,這厮絕不會這麼幹的。
他讪讪地抽抽嘴角。
齊遐用手托住他的下巴,一把偏過他的頭,再把火折往裡探了些:“右邊望,還有。”
差點被扯下面紗的大俠這下看到了,破四腳床的右邊,夾在和牆之間的過道,有一條松木制品,斑駁着歲月的痕迹。
棺材,松木棺材,半敞着蓋。
和屋内其他物件不同——其他物件不是蜘蛛結網裹了裡三層外三層,就是給灰塵蒙了裡五層外五層,而這棺材,撇去黴斑不談,從上至下,幹幹淨淨,一塵不染,躺在那格格不入,突兀得很。
太詭異了。
就好像每日有人過來打掃,隻打掃這個棺材。
正欲上前仔細瞧瞧棺材裡是怎麼個情況,才發現自己的頭還被旁邊的人控着。
他搖搖腦袋,把人家手晃開,誰知齊遐托人下巴的手好生不安分,剛給甩開,即刻又牽上手去。
“松手。”樂擎枝甩手試圖掙脫,沒起作用,瞄了眼齊遐,往棺材那跨了整整一大步,火光拉出他的影子。
齊遐無理也似有理:“不松,你若吓倒了怎麼辦?”
也對。
這個空套着十七歲樂少主皮囊的鬼,天天晚上從江這頭飄去那頭接死人,分明一點都不會害怕,不存半點感觸。
而若将十七歲的那個樂少主放到現下呢,估計從看到門口屍山起,就強裝鎮定,内心大抵早吓得魂都飛去地府了。
他不好反駁,懶勁上頭,更懶得反駁。其實能随這人牽着也不錯。隻是偷偷打腹稿辯道:本大俠廿歲出頭,行義天涯,見過五湖四海,還會怕這些不成?
樂擎枝向松木棺材移步。
棺材裡,一塊黑烏烏的東西,是一個裸着的死嬰。
死嬰懷裡揣着一頁紙。
樂擎枝直接伸手,用指尖夾着那張紙的一角,拈了出來。
破舊泛黃,墨色的字迹形如枯柴。
應該是赫國文字,不過樂擎枝不識,他便遞到齊遐面前去。
“看看?”齊遐宣明時就精通各域語言,肯定認得。
齊遐慢慢吐出:“慰靈。”
樂擎枝不解:“這是何意?”
齊遐沒有回答,神色異常,手跟着輕輕抖動起來。
“閣下怎麼了?”樂擎枝察言觀色很快。
手抖的沒說話。
看着的拍拍他。
“……頭有點痛。”齊遐站不穩,身子一傾直接扶上棺材邊,緊緊抓着。
“你……還好嗎?”答案顯然是不好。
突然,齊遐手一松,樂擎枝不知是要先扶住他還是先接火折,慌亂無措,手又動得比腦子快,欲先接過他手中火折,怎料沒接穩,摔去冰冷地磚上。
“嚓”,火滅了。
就算身為作為夜視大王的鬼,也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攬住了倒下的齊遐的肩。
一片黑暗中,耳鳴。與此同時,女子的哭聲與嬰兒的啼哭如針般紮進耳朵。
那女子哭聲,或許仍是盛心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