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離地面至少萬米的地方,莎娜走在那一片幽暗的水晶密林裡,腳上踩到的黃金飾品也越來越多。
一座由無數金銀财寶堆砌而成的山丘,愛财之心的人永遠不會對黃金産生視覺疲勞,然而她對腳下一切視若無睹。
一步步走到高處,俯瞰山丘下那一片無盡的地心平原。
“……是我的故鄉。”
白發女人感受到空氣中的細微冷風,她怔愣了下,半掩眼簾,試圖遮住眸子深處的動搖。
沒有朝身後多看,莎娜跳下百米高的黃金山丘,往平原盡頭處走去。她的步伐越走越快,直到發足狂奔,長風撩起那抹潔白發絲,額前被風阻掀起的劉海下,是那雙漂亮眼眸的薄霧。
利比頓帝國的遺址在她身後漸遠,不再可見。
如一位迷途的旅人,在長久的歲月中終于尋到了那曾強烈渴望過的歸途。
漆黑的天與地當中,仿佛隻剩下這抹瘋狂奔跑中的月白。
莎娜的呼吸開始急促,汗水從她額角淌下,在不知多久以後一座鑲嵌在山壁中的破敗殿宇出現在了地平線的盡頭。
空曠的地心世界裡出現了大片花海,潔白的鈴蘭之花在黑暗中釋放微弱光芒,蔓延無限的花海照亮了整個山谷。
在死亡之地的深淵,這樣的景色絕屬罕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生機蠱然,聖潔美麗。
風吹過這片白色的海洋,帶起波紋,花叢中翩飛的藍白蝴蝶僅有指甲蓋的大小,同花一樣漂亮,同鈴蘭花一般□□。
莎娜的速度慢了下來,她穿行花海,向破敗的殿宇走去。
不知道是因為神經過度緊繃,還是長時間奔跑所帶來的疲勞,從進入那漆黑陰冷的巨石殿宇後,莎娜的心髒就開始狂跳不止。
這處石殿所存在的曆史已經不可考究,很多處壁上的畫像都早就風化消失,大大小小的裂縫更是不計其數。
地面厚厚的積塵,訴說久未來客,前殿矗立着十幾尊大天使的巨神像,但全都已經被攔腰斬斷,隻能從那些殘骸當中依稀分辨出幾分原貌。
空氣中的低溫,讓地磚都鋪了一層薄薄冰霜。
漆黑森冷,無聲寂靜,破敗荒蕪。
“她回來過。”
莎娜撫摸一處石棺,原本直挺挺插在棺中的白銀聖槍不見蹤迹,隻留下一個極深的缺口證明它曾經确實存在于此。
知道這個地方,并占領了這處殿宇的隻有一個人,所以莎娜根本不用過多思考答案。
她回望身後,來時的道路漆黑一片,沒有溫度,更沒有半點希望。
重新躺回石棺裡的感覺非常奇怪,一種非常令人難過的心情,那強烈無比的渴求,好像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按了下去。
理智潛入了深淵,在黑暗中陷入沉睡。
『真赝并不重要,勝方才是唯一真理。』
[魔神真言]從地獄最深處,傳入了莎娜的意識裡。
深淵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這裡有[最初]的故事,有存在久遠的[七十二柱魔神],殘忍的吞噬特性,象征祂們的無限潛力。
無冕的神明。
那道不可聆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引誘所有擁有卑劣渴求的靈魂,向祂的方向堕落,向祂叩首以拜!
『吾祝願蝴蝶,撼動滄海。』
——
莎娜的意識在昏沉中陷入了一段加快的記憶,她仿佛親身降臨在了那個人的命運當中,成為悲劇的部分。
“你真走運,我已經殺滿九十九個人了,隻差最後一個了。”
手持短劍的黑發少女站在滿是屍體與血污的禱告室裡,她舉起刀尖,微笑着指向另一名黑發少女。
笑容冷諷,眸中沒有光亮,單薄凄然的站在那裡。
她道:“很可惜我不想殺了你,你有活着的價值,去向那該死的上帝禱告吧!”
少女刀尖一轉、動作利落的劃開了頸部的大動脈,那一刀劃爛大半個脖子,所以她隻是搖晃了一下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同樣隻有十四歲的娜羅對這堪比地獄的景象無動于衷,黑眸陰沉無波,越過滿地的屍體走到那處神像下。
莎娜眼睜睜看着娜羅從自己身旁走過去,尚且年幼的孩童無法反抗地戴上了沉重的命運枷鎖,在昏暗血腥的世界裡,擡頭仰望神像背後的琉璃彩窗。
薄而冷的月光,照耀在她同樣蒼白的臉頰上。
地獄裡沒有希望,所以她們都死了。
“這種帝國……”
娜羅低聲呢喃,聲線清薄。
因為隻聽過一次娜羅本人開口說話,莎娜想走進的近一點聽,哪知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來,黑眸冷冽陰森。
僅是一瞬之間,莎娜被鉗住了脖頸,伴随巨響重重砸在身後的木桌上。
窒息感與疼痛占領全部意識,莎娜下意識抓住對方的胳膊,想要反抗。
『……這段時間,過的開心嗎?』
[娜羅]勾着冰冷的笑容,明明還是那張臉,卻好像換了個魂般。
莎娜的内心劇烈動搖,在崩潰的前一秒,她從這噩夢當中清醒。大喊着從石棺裡爬起來,俯趴在地磚上嘔吐,汗水浸濕她後背的衣衫。
等她緩過來的時候,就靠着那副石棺坐到地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緊盯那條漆黑的通道。
也許是因為太冷了,莎娜的肌膚都起了寒顫,小幅度的發着抖。
她想着自己或許并不應該不告而别,以塞壬的性格,她在尋找到自己前不會輕易離開。
這裡是當初娜羅掉進來的地方,這個地心世界曾到處都是怪獸種,現在一隻都沒看見了。也正是因為這樣,外面的鈴蘭花才能開到漫山遍野,蝴蝶們自由無束。
并沒有過上多久的時間,地面開始結冰,潔白冰霜蔓延到牆體上,覆蓋了那些大天使的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