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維是聖人的兄長,更是太子的舅舅,不管怎麼說,待金珏正式成為太子妃,也要喚他一聲舅舅。金珏此言,看着四平八穩,其實已經怒不可遏了。
聖人沉聲道:“沈左丞,你怎麼說?”
竟然還要問?玉宵想,這該不是崔家下的一盤大棋吧?在她看來,聖人、顧君瑜、崔維顯然是事先通過氣的,就看遇到哪個倒黴鬼了。
聖上和沈國公都不在,天高皇帝遠,内宮外廷,崔家簡直可以為所欲為了。
好在宮中還有一個沈金珏,可以發出一點聲音。
其實如果在朝堂之上,沈家的局面就大為樂觀了,畢竟沈國公桃李滿天下,門生遍布三省六部。
隻是,這是内廷的私宴,請的都是皇親國戚,外臣寥寥無幾。
沈玉宵算是理解了沈伯修熱衷于顧沈聯姻的決心了。若換做是她,也會極力促成。
孤立無援的後果,今日已有所顯現。内闱無人,确實有所掣肘。
後廷是陰謀詭計的溫床,殺人不見血的地方,害死一個人,隻需要捕風捉影的謠言。
金珏與崔維吵了半天,聽得聖人這麼一問,齊齊安靜下來,一緻望向沈玄寂。
玉宵心想:也不知該說沈玄寂是太老實了還是太善良了,死到臨頭了還是不疾不徐的。
玄寂揖了一禮道:“聖人明鑒,臣與此事無關。”
這就結束了。他似乎太笃信“清者自清”這四個字。
金珏恨鐵不成鋼地望着他,與崔維辯論已讓她身心俱疲,她這個傻大哥還跟沒事人似的,簡直要把她氣死。
金珏回首而望,身後竟空無一人。沈夫人深居簡出,總覺得宮中是非之地,不愛湊這年輕人的熱鬧。二哥沈隐年因公告假,缺席宴會,更别提他與玄寂不睦已久,這當頭靠不靠得住還另說。
此刻沈金珏孤立無援,欲哭無淚。
正在愁雲慘霧之時,隻聽聖人說道:“你們兩個争持不下,我也聽不出誰是誰非。”
她歇口氣,緩緩道:“既然沈左丞無言以辯,又身負嫌疑無法洗脫,隻好先将他革職查辦,下獄受審了。”
金珏大為憤慨,這實在是莫須有的罪名!
她口幹舌燥,卻不知如何力挽狂瀾。沈玄寂是她的兄長,她拼了一條命也要保下他的,否則就是辜負了父親所托。若折損了沈玄寂,她做這個太子妃還有什麼意思呢?
本來就是為了鞏固家族榮光才嫁入東宮的,若是護不住家人,在冰冷東宮中守着一位不愛自己的太子,還真是了無生趣。
頂撞聖人她是不怕的,可也要說得過去的真憑實據才行。
她思慮過度,眼前一陣發黑,正要栽倒之際,一雙手扶住了她。
定睛一看,竟是三妹玉宵。
玉宵對她笑了笑,轉而朗聲道:“聖人且慢,臣女可證沈左丞清白。”
“哦?”聖人輕笑,“你是?”
“臣女乃沈家三女,沈玉宵。”玉宵不卑不亢行一個禮。
“哦,你是沈家的三小姐啊。也就是說,你是沈左丞的三妹。你還這樣小……罷了,孤就聽你一言。”聖人的聲音冰冷且飽含戲谑。
沈玉宵走到屍體旁,不慌不忙道:“各位請看,這人是被砸死的。”
人群中隐有嘲笑:“這還用你說?我們都知道啊!”
沈玉宵也不惱,隻是微笑道:“讓我們還原一下案發現場,屍體腦後有傷,臉部被砸爛,可見兇手與受害人發生了激烈争執,一怒之下用重物擊打受害人後腦,受害人應聲倒下,兇手猶不解恨,跪坐或騎跨在受害人身前,喪心病狂地砸了許多下才停手。”
她環顧人群,道:“那麼犯人胸前的衣服上也會沾上血迹,即使兩人有身高差,衣服上也不可能沒有血迹。”
她示意衆人看沈玄寂的衣服:“諸位請看,沈左丞的衣服是幹幹淨淨的。”
崔維不死心:“也可能是他換了衣服。”
“沈左丞一路追逐刺客,我們一路跟着沈左丞,到達蒹葭殿是前後腳的事,他哪有時間作了案再換衣服。”
崔維啞口無言,片刻後窮追猛打道:“既不是沈左丞,那兇手是誰?”
他這一問簡直到了沈玉宵的心坎上。玉宵笑道:“若要問兇手的身份,不妨先問問這女子的身份。照腰牌來看,她是二皇子殿中宮人。”
此言一出,滿室嘩然,衆人都看向二皇子。
聖人有些不悅地清了清嗓子,大家又恢複安靜。
“再看她的手。”玉宵掰開景珠的手給大家看,“是一個香囊,受害人死前緊緊抓住,想必是從兇手身上扯下來的。”
衆人皆盯住沈玉宵,一雙雙眼睛充滿了渴盼。
玉宵悠閑地掃一眼顧君瑜,眼風如刀,顧君瑜緊咬下唇,臉色更白了。
玉宵含笑道:“這個香囊是誰的,兇手就是誰。”
其實這話有漏洞,可沈玉宵也顧不得了,她實在急于欣賞顧君瑜眸光中的絕望。
刹那間,她盯住顧君瑜的眼睛不放,顧君瑜卻不敢與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