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寶珠,她是罵罵咧咧:“這個寶珠是個心比天高、眼高手低的姑娘,明明是個丫鬟身,偏偏要做夫人夢。整天的拿鼻孔看人,樓裡的姑娘都處不好,别是伺候各位官爺相公了。我就看不慣她!打了罵了多少次都沒有用。要不是舞跳得還行,我早把她趕到下三堂做暗娼了。”
她一打開話匣子,就說個沒完沒了。玉宵忙道:“這寶珠姑娘什麼時候來的?”
莫娘拈着方紅巾子,翻着白眼想了一會,道:“秋天裡來的,那時候平康裡的銀杏葉金燦燦的落了一地。”
“她什麼來頭?”玉宵問。
“嗐,不過就是個官賣的奴婢,京城裡一個老爺犯了事抄家,家生的千金入宮為奴,家生的奴婢托身為妓。”
玉宵激動地站起來:“那家老爺姓什麼叫什麼?”
“……瞧我這記性。”莫娘費力思索着,“姓譚,是什麼禦史。”
果然如此。玉宵心下了然,景珠的一個故人。隻是,為什麼是她?
莫娘依舊喋喋不休:“那孩子來的時候叫七寶,她嫌這名字不好,要給自己改個花名,叫寶珠。我當時頭風犯了,覺着這名字倒也喜慶,便也随她去了。”
送二人出門時,莫娘還對顧君琪依依不舍:“哎喲小郎君,以後常來啊,瞧這小臉俊的,你來我莫娘不收錢……”
說着在顧君琪身上掐了一把,把他弄得滿臉通紅。
兩人沿着洛水走到了天香樓,吃完一頓晚飯,不知不覺入了夜。
玉宵不說回宮,顧君琪也不催她,隻說:“你在等什麼?”
玉宵微笑:“等夜幕降臨。”
顧君琪環顧四周:“晚上有什麼特别的嗎?”
玉宵道:“我很喜歡長安的夜,比白天更熱烈。有段時間宵禁,一入夜就不能出門,可把我悶壞了。”
顧君琪怅然道:“我對長安的夜并不熟悉。”
玉宵見挑起了他的傷心事,便岔開話題道:“走吧,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一路上,顧君琪與她攀談。
“聽說你去了顧君瑜的清平殿?一大清早的,什麼事啊。”
玉宵把密奏的事原原本本講給顧君琪聽。
顧君琪大驚失色:“你就這麼交了出去?這可是顧君瑜的大把柄啊,景珠拼了命也要給你的。再說,你想要新身份,我也可以效勞。”
玉宵哈哈大笑,半晌才平靜下來,道:“不是……你别激動。”
她附在顧君琪耳邊,悄聲道:“我僞造了一份一模一樣的,給他那份是假的。”
“啊?以假亂真嗎?”
玉宵點頭:“我自己都分不清孰真孰假。”
“不會吧?你不會把真的給他了吧?”顧君琪憂慮道。
“不會。”玉宵兩手一攤,“我做了個小記号。”
“看不出,你還有這手藝?”顧君琪道。
“我才沒那能耐呢!會僞造的人很多啊,我在暗巷找的。”
“什麼人敢接這掉腦袋的買賣?”
“暗巷的人咯,隻認錢不怕死的。”玉宵聳聳肩,“看,前面就是暗巷,我們到了。”
“不是要追兇嗎?你帶我來這幹嘛。”
“兇手說不定就在這裡。整個長安城,也隻有暗巷會讓官差望而卻步,無論是江洋大盜,還是無家可歸之人,都可以來這裡避難。”景珠閑庭信步,在一個面具攤子前停下,信手買了兩個面具,遞給顧君琪一個。
“戴上。”她輕聲說。
顧君琪依言戴上,透過面具上的孔洞,他看見玉宵的面龐也被面具遮住了。
他努力記住她的服飾,生怕走散了就再也認不出。
穿過川流不息的人流,他們來到了一個百戲班子前。
百戲班子正在表演,四周圍了一圈人。伶人們都畫着濃墨重彩的妝,看不清五官。四個水蛇腰楊柳身的舞姬圍着一個噴火的壯漢,載歌載舞。
玉宵屏息凝神,就連顧君琪都能察覺到她蓄勢待發的緊張情緒。
一盞茶的工夫,玉宵便消失不見了。他急壞了,正要出去找,卻見玉宵悠悠然走了回來。
“你去哪兒了?”他低聲問。
“沒去哪兒。”玉宵懶洋洋地說,“走,我們去茶樓上的雅間。”
玉宵叫了一壺金駿眉,正翹着二郎腿品茶。
顧君琪忍不住問:“你剛剛去哪兒了?”
“我給了班主一筆錢,讓一個姑娘上樓來唱曲。”
“姑娘?”顧君琪疑惑道,“你還有這雅興?”
一陣咚隆隆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有人踩着老舊的橡木樓梯上來了。
“姑娘來了。”玉宵緊盯着門口。
吱呀一聲,一位戴着面紗的姑娘走了進來,即使蒙着面,玉宵也能認出她來。
“景珠姐姐。”玉宵熱情地挽住那姑娘的手臂,“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景珠倒也坦然,她除下面紗,微微一笑,道:“是你,我早知瞞不過你。被你找到,也好過被官差抓住。我認命了。”
玉宵請她坐下來,為她倒一杯茶:“說說你的經曆。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