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不去看張畢現,阿弎回話:“回大人,我今日一直與村中幾位好友在村尾的林裡玩耍,并未見過安娃子。
住在村尾的何嬸嬸能給我們作證。”
“何嬸可在?”
“民婦在!”
擠出看熱鬧的人,何梅扭着腰肢走來。輕薄紗裙随她飄動,空中浮着股馥郁的花香。
“民婦何梅見過大人。阿弎這幾個小娃子大清早就在村尾的林子上蹿下跳,吵人好眠。
叽叽喳喳半天,我聽的都頭疼。”說完,不喜地看了眼阿弎,“記得把借我的籮筐弄幹淨還回來。”
“知道的,嬸嬸。”阿弎說。
林塵看着何梅,“除了你可還有其他人見到阿弎幾人?”
“多了去了。住村尾的隻要不聾,那都能聽見這群玩瘋的娃哭天喊地的動靜。”
“行。”林塵捏了捏眉心,看着最後那穿着錦跑的壯年。
見林塵看過來,他照常行禮說:“大人,小民是福滿堂的掌櫃。今日我家東家在堂外紮棚發放小菜粥粉,安小郎君曾來取過幾份吃食。”
“可注意安娃子的去向?”
“安小郎君好似往南門去了。”
林塵讓幾人先去樹下涼處稍等,派出一人去城門詢問,走回屍體處掀開一張張紙。
“以酒浸紙敷之一炷香,無傷痕顯出。”
招來晚嬸和福滿堂掌櫃,林塵對二人說:“勞煩掌櫃細說安娃子所拿吃食,晚嬸聽聽可有安娃不能吃的。”
“大人這是懷疑我們提供的吃食害死的安小郎君?!”林塵話一處,掌櫃當即冒出一身冷汗。
明明行的善事,反倒涉人命,這可不就是結了不善的因果!這怎麼能行!
“大人,福滿堂給每位來領的人都會一一介紹制作食材,就是怕有他們不能吃的,拿了出事。
安小郎君雖然是癡兒,可常理确是被晚娘教導的如一般孩童一樣。
他拿前我們也一一說明食材過,即使小郎君領完,我等也有再三确認是否有不能食的。小郎君都搖頭說無啊!”
“掌櫃先别急,本官隻是依例詢問。”林塵安撫好掌櫃的情緒,讓他先說給晚嬸安娃都拿了些什麼。
“小郎君領了半隻烤雞,一包豆糕,一包蟹蒸米糕。”他歎了口氣,按林塵的要求說了安娃子所拿之物。
晚嬸思索幾許對林塵說:“米糕豆糕我兒常吃,雞肉在過節也吃過,沒瞧出有不妥的。隻是我兒還未吃過蟹,因此不好說有病症。”
“這,這……”
掌櫃原本安穩的心再次提起,他有些難辦,忽地想起什麼問着晚娘。
“晚娘與你家阿郎可能食用蟹肉?”
“我與五哥都是能吃蟹的。”晚嬸如實說道。
掌櫃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他看着林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大人,您看?”
“縣尉,守城門的兄弟請來了。”耆長把一直掙紮的人拽過來,“路上發現形迹可疑的人。”
“林縣尉,”守城士兵作揖,“安娃娃确實從南門離去,走時手中提着幾袋油紙包,似乎正吃着什麼。”
林塵颔首,拍了拍士兵的肩說了句辛苦,就讓他回去,畢竟不好離開城門太久。
“放開我!放開我啊!”
被拽過來的乞丐撇着嘴,想要掰開鎖住他手腕的手,懷中抱着油紙包。
“先松開他。”
林塵對耆長說,而後打量一番眼前神志不太正常的乞丐,“你懷中這些東西,是哪裡拿的?”
“不給你!不許搶!”一聽他提到懷中之物,乞丐露出兇巴巴的表情,“這是安安的,我不給你,要給晚晚嬸子。”
這乞丐竟然與安娃子有關?
林塵看了眼樹下的幾人,壓着聲說:“你今天在什麼地方見過安娃子?”
嘟着嘴歪頭凝視林塵些許,乞丐想起在街上聽到的誇獎,“你是林縣尉?”
“正是。”
林塵沒想到傻乞丐竟然還知道自己,有些吃驚,但很快調整好反問:“我是林縣尉,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今日是否見過安娃子?”
乞丐皺眉想了想,轉身指着河道下遊的一片林子,“安安在哪給我吃好吃的糕點。香香鹹鹹的,”他雙手比出個圈,“圓的黃的,一點點甜。”
是蟹蒸米糕。林塵看着說那糕點如何如何好吃的乞丐,循循誘善:“安娃子也吃了這圓圓黃黃的糕點嗎?”
“吃了。安娃子一個,我一個。安娃子還一個,我也還一個。剩下的都是要給晚晚嬸嬸吃的。安娃子說嬸嬸吃了會高興。”
“為什麼你會拿着這些給嬸嬸的吃食呢?安娃子沒和你一起?”
擺着手,乞丐覺得林塵在說他偷東西心裡不高興,面上也彰顯出來。
“我沒偷,是安娃子玩水,我幫他拿好,然後一起給嬸嬸。”說到這時,乞丐像是瞧見什麼,開心地手舞足蹈往前沖。
“站住!”
一旁的耆長當下就要拔刀攔人,卻在林塵示意下收回去。
他思索着乞丐嘴裡的玩水,目光落在晚嬸身上。
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晚嬸突然被人塞了東西到懷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傻笑的乞丐。
“你是——”心悲如死的晚嬸仔細看着面前的乞丐,忽地拉住他髒兮兮的胳膊,“你是那個經常找安兒玩投石子的小傻子?!”
“嬸嬸,好吃的。你愛吃,你一個,安安一個。這有雞,可香了。安安說你最愛吃,你吃!”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在乞丐一點點的話中再次崩潰而出。
被他死死抓着的乞丐不知道為什麼嬸嬸不開心,隻能學着平常安安的樣子笨拙地輕輕拍着她的背。
“嬸嬸不哭。等安安玩水回來,就可以吃。吃了就很開心了!”
“你說什麼?玩水?你看見安安在河裡?”
晚娘一雙猩紅的淚眼瞪大,吓得乞丐想望後退卻怎麼也移動不了半步。
“痛的嬸嬸。”
察覺失态,晚娘強行擠出一抹和善的笑,還沒說話林塵就開了口:“安安是怎麼在水裡玩的?你為什麼不一起啊?”
“我不會水。”乞丐低落的搖頭。
捂着脖子彎腰咳嗽,又雙手捧在一起放在嘴邊做出飲水動作。
“安安說癢,去水裡喝水。然後玩水,好多水花,安安玩的可高興了。”
聽到關鍵林塵乘勝追擊,“安安為什麼癢?”
“這個好吃的黃糕,他癢。”
早就走上來的掌櫃聽見乞丐說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心道玩咯,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碰上這糟心的情況林塵也很無奈,喊人把掌櫃擡去醫館,繼續旁敲側擊的補全疑惑。
原來從南門出來的安娃子遇上被小兒丢石頭的乞丐,趕走傷人小兒後與乞丐分食起領到的美食。吃着吃着安娃子說嘴裡癢,跑到河邊喝水。
許是難受沒注意便掉入河中,雖說會水可嘴裡奇癢無比,逐漸吸不上氣,最終窒息而死。而傻子乞丐沒看出安娃子不對勁,以為他在玩水。
等許久腹痛難忍的乞丐去解手,回來途中又碰上欺負他的小兒,就沒能回到岸邊。
“怎麼會事這樣……”
晚娘喃喃道,她顫顫巍巍地來到安娃子屍體放置處,掀開白布撫摸冰涼的臉龐,“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啊!我的兒!”
按乞丐的話,晚娘記起昨日丢失了隻母雞,她那會在院裡抱怨不知哪個黑心肝的不做人,早知道就殺了吃也好。
“你聽進去阿娘的話了,對不對?”把安娃子臉上的頭發拿開,晚娘苦笑:“你是個乖巧暖心的孩子,可偏偏,偏偏這些害死了你。”
蹲過來的乞丐不解的看着地上一動不動,有些奇怪的安娃子。皺着臉思索一陣,也跟着哭起來。
沒人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他要好的朋友再也不能和他一起玩的事實,都在這凄厲的哭聲中偷偷抹着眼淚。
心裡不知味的張畢見把記錄好的冊子遞給林塵,後者翻閱,“一會兒我回縣衙寫文書結這案子,你打算,”
“啊!大蟲!是大蟲!”
話語硬生生被一道尖叫掐斷,林塵不悅地看着那娘子,眼裡映照出黑白黃的壯碩長蟲。
要命的是,那長蟲嘴裡正咬着一隻人手臂。
許是被尖叫驚擾,猛虎那雙駭人的獸眼隔着條河望來,不善地發出一道虎嘯,正蓄力準備越河教訓這些打擾它的大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