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笑,你上班來得也太晚了吧?”
還沒等褚年回答,韓大姐已經開口說話了:
“劉助理,餘笑這兩天身體不舒服,她可是一直早早就來了的。”
劉助理聞言笑了笑:“也不知道你們女人哪來那麼多不舒服,今天不舒服明天不舒服,不舒服就能來晚點,說也不讓說。”
韓大姐沒再理會劉助理,輕輕拉了一下褚年的衣角,她問:
“檢查結果怎麼樣啊?”
“去醫院看過了,不是懷孕,是腸炎。”
褚年晃了晃自己手裡的胃腸藥,這是他在醫院門口的藥店買的。
韓大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了,她拍拍“餘笑”的肩膀說:
“沒事兒,不着急,我那有幾種湯,等我把配料抄給你,你給你老公炖了喝。”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湯的“功效”是什麼,褚年隻笑不說話,他這一早上已經耗費掉了一天的精氣神兒。
設計室裡劉助理又喊“餘笑來倒杯水”,他竟然覺得自己是被解圍了。
午飯時間,褚年沒訂飯,而是從設計室走了出來,到路對面的餐館裡吃飯。
“要一份……鹵牛肉、酸辣土豆絲,再要一碗炸醬面。”
等菜的時候,褚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管這個孩子要不要,既然現在這兒了,他得喂他點好的。
飯還沒吃幾口,他又想吐了,壓了下去又翻上來,再壓下去,最後從餐館出來,他連馬路都沒來得及走,直接吐在了餐館門口,從盲道淋漓到了道旁的樹根上。
可能是因為他的樣子太狼狽了,就連餐館的老闆都讓他趕緊走就好。
吐完了之後,回到工作室的褚年臉色比紙還要白,朱師兄到底還記得“她”是餘老師家的“師妹”,就趕“她”回家去休息。
回到家之後,褚年先結結實實地睡了一覺,醒來又是華燈初上,他摸索出手機,想給餘笑打個電話。
“你知道麼?你懷孕了。”
這句話該這麼說麼?
“餘笑!你懷孕了你知道麼?你終于懷孕了!我們要有孩子了!”
好像也不對……
起床,沒有開燈,褚年站在卧室的門口看着客廳裡的計分器。
“她還會期待這個孩子嗎?”
要是她不期待這個孩子了,或者……或者她也想要孩子,隻是不想自己生,那不還是得自己來?!
昨天褚年滿腦子想的是自己一個男人懷孕生孩子,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到了今天,他開始懷疑自己可能根本活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摩挲着平坦的小腹,客廳開着的窗子傳來了鄰居家的飯香氣,褚年聞着又是一陣止不住的反胃,他苦笑了一下:
“這就是懷孕麼?女人都圖什麼呢?”
計分器默默跳了一下。
……
“這邊的工廠招女工都不簽合同,懷孕、生孩子,哪兒還有辦法幹活呀?”
随着女人的話,男人的筆下在紙上快速地記錄着。
“懷孕我可以理解,生孩子之後也不工作麼?”
“東林就兩個大幼兒園,村裡的人還得跟外人搶,村裡自己的幼兒園就個麻雀大小,能塞幾個孩子?除非老人帶着,不然……”女人搖搖頭。
“幼托。”
寫下這兩個字之後,餘笑歎了口氣。
東林的女人們留在這裡照顧老人、房子、孩子……也導緻了就業範圍的狹窄,勞動密集型的工廠出于利益考慮對女工的權益不僅不保護,還踐踏,育兒配套設施的幾近于無也把女人牢牢地困在了這個城中村裡。
這些天越是調查,餘笑越是想做些什麼。
被她采訪的女人三十多歲,懷裡抱着個兩歲多的胖孩子,她自己就是因為産育關系不能出去上班的女人中的一員,看着英俊的男人因為自己的話皺起了眉頭,她有些得意,擡頭看看上面,她說:
“要是這兒周圍有個市場就好了,村子裡面的小鋪子能搬出去一些,我們也能有地方做點小生意,買東西也方便……嗐!我也就亂說一氣,就個在家裡養孩子的,誰聽我說話呀。”
“沒事兒,你盡管說。”
餘笑已經記下了“市場”兩個字。
轟轟烈烈地成了“地王”,轟轟烈烈地“爛尾”,無數開發商們留着口水盯着的财富旁邊有一群被忽視的身影,所有人都當她們是沉默的。
“你想聽别人說什麼話,你就得自己先說出來。”
女人擡起頭,看見了男人臉上的微笑,在那一瞬間,兩個孩子的媽覺得自己就還是個十五六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