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林始終低着頭,仿佛在和地上的泥土說話。
“這座房子,是我爸媽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您和爺爺壘的土坯房,已經被大水沖沒了。不管從法律上還是道德上,它的所有權都屬于我爸媽。不說您,連我都沒資格問。”
剛剛叫的那一聲,似乎驚到了老人,一聽他這話更是賠笑,“行嘛行嘛,不說就不說,你們都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不願跟老婆子親近,都懂的。”
“你這次來,不是為這一件事吧?我和我爸上午進村中午離村,我不信您不知道,那時候不來,專挑現在剛下過雨的時候,到頭來,您又成了心系大兒子的好母親了。上次見我沒說成,我猜您有任務要我完成吧?”
老太太拿着拐棍,頂在手上,坐如鐘,笑了一下,“你這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審犯人呢。哪能這麼跟長輩說話?”
“因為您假。”許一林淡淡地說,“我還小,不會應付您這陰損的招。整個村子裡,你從來都是好母親,好奶奶,好婆婆,就您這麼一個三好老人,卻放任我爸,被說成不顧養育之恩的白眼狼,謠言越傳越難聽,沒見您多說過一句。可事實是怎麼樣,你心裡沒數嗎?我爸,他一直都是被你的暴政,給擠走的呀。”
“……”
過了一會,許一林大緻把下水道給清了,一盆淤泥被他扔到小門後面地地裡,回來順便鎖了小門。
“你要說的事,我辦不了。這年頭正兒八經本科畢業生都找不到工作,您那眼高手低的親孫子,我能有什麼辦法。我馬上得走了,你要是沒話說了,就回家。路上小心點。”
說完,許一林回屋子裡洗手,出來往門口走。
突然出現在那的蔣怡婷,讓他眼前一跳。
蔣怡婷的頭發在她指尖不斷的流轉,她臉色很不好看。
看見許一林,卻綻放了一個笑容,“要走了吧?”
許一林點頭,忐忑地朝她走去。
院裡那位,終于挪動了身體。
“收拾完了嗎?”蔣怡婷問他。
“沒什麼要收拾的。”
她說,“那你去幫我收拾收拾吧,你的短袖我拿吹風機吹幹了,你去幫我把吹風機放抽屜裡,拿上衣服和鑰匙出來。”
許一林輕輕握上她的手腕,“你跟我一起去。”
她沒動,“我透透氣。”
“……”
許一林的心在逐漸墜落。
他來到蔣家門口。
他一向不會做偷窺者,在蔣怡婷面前,他始終坦蕩。
可這次,他沒走,留在這裡,靜靜的傾聽那邊的動靜。
許奶奶走出門,“小婷啊。”
“哎。”蔣怡婷笑了下,“許奶奶,您還好吧?”
“唉,沒事,俺家小林就是這樣,都習慣……”
她打斷,“還好就行。我還真的怕您有個好歹的,許一林沒法說呢。”
蔣怡婷是個外人,許奶奶黑着臉,顯然憋了一肚子的氣,但當着外人的面說不得,棍子一甩要回家。
“許奶奶。”
蔣怡婷又叫了聲,老太轉了個身,換了一幅和藹可親的模樣,“咋了孩兒?”
蔣怡婷沒看她,“我以前一直以為您是個好奶奶。”
邊說,蔣怡婷邊上前,替許家關好了門。
左鄰右舍的,也不知道都聽清了沒有。反正她覺得她聲音可以。
說完,她就走了,到自己家門口,許一林也拿着東西關好門,在等着她。
就是沒換這身衣服。
到車上,許一林眉眼都舒展着,“晚上想吃點什麼?”
“到外面吃嗎?”
“對。”
“你就穿這身衣服啊?”
他:“有什麼問題?”
“……”
這時候已經七點多了,雨完全停下,天也完全變黑,乘着夜色進城,路上清涼的過分。
車窗完全開着,蔣怡婷在吹風。
許一林偷偷的打開了車載音樂。
十五萬的車,音響是真的不錯,還有律動感。
“哇~”
他的副駕,嬌憨地感慨了一聲。
“許一林。”
“嗯?”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過年,我們家很亂,你帶我去你奶奶家。”
他快速道,“記得。”
“那一次,你奶奶在一個包裝很好的箱子裡,摸出了三塊巧克力,給我塞了一塊,剩下兩塊都給你了。”
她難道不記得自己帶她買了一包甩炮教她去放嗎??
許一林無奈的緊。
蔣怡婷果然是個巧克力腦。
“那時候我覺得你奶奶真好啊。”
許一林說,“那是你不知道,裡頭那盒巧克力她轉頭都給了我二叔家的弟弟妹妹。”
蔣怡婷看他一眼,“我是真沒想到,我那時候還以為那個東西那麼高級,是用來送人的,你奶奶是偷給我們的呢。”
他失笑,“那是我外婆,叫人寄過來的。”
蔣怡婷轉到這邊來了,“你外婆?”
他點頭,“江南人,以後帶你見。”
蔣怡婷:“好啊,什麼時候?”
他一想,“今年過年,走完親戚我帶你自駕去。”
“好啊好啊!”蔣怡婷是真的笑了,“太好了!”
許一林:“……這麼高興?”
她說,“我就是想看看,真正的好老人,是什麼樣。”
在一家小館吃過晚飯,蔣怡婷還不想回家,她給她媽打過了電話,說再玩一會,聽到她媽說,她爸還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
下這麼場雨,差點忘了還有爸爸了。
“爸跟許伯伯在一起呢,估計是去哪玩了。”
“真的?你爸跟你許伯見面了?”
“見了,我估計兩人是和好了。”
“好好好,那就好啊,婷婷啊,今天你見小李老師了嗎?”
蔣怡婷一頓,而後從容系鞋帶,“沒見,我今天一整天,都和許伯家的小兒子在一起來着。”
“許哥家的小兒子……”她媽回想道,“你說的這個,不會是小林吧?”
“對啊,許伯家就這麼一個兒子。”
“……哦,那行,你早點回來就行。”
“嗯。”
電話挂掉,許一林拎着奶茶到她跟前了。
蔣怡婷沉默接過。
喝了一口。
“怎麼了?”
她問,“你是不是發工資了?”
許一林點頭,“發了……”
“好好好!”她飛快的插斷,“不用刺激我,我現在受不起。”
晚上,兩人轉道台球館。
許一林在台球上的技術,已經到了能控制走位,高杆左右,中杆左右,低杆左右的地步,這項運動可不是運氣或者愛好,是許一林跟同校一個專業斯諾克運動員系統學來的。
那個運動員身形和他差不多,技術很好,就是外形差了點,同樣的分級,教練沒選他上國際舞台,所以他減脂意志力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