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斐一路跑過溪水,遠遠地看到花橋對面圍了一大群人。
人群被欄杆隔開,裡面就是正在拍戲的劇組。
雲依斐剛接近,一聲暴怒從人群中心爆發:
“呆子!死的是你爸,不是仇人!你爸為了給你捕魚而死,你作為他最疼的兒子,就流兩滴眼淚就完了?悔恨呢?痛苦呢?我要的是悲、是痛!不是一雙隻會流湯兒沒有感情的水龍頭!不行趁早滾蛋!别再這裡浪費大家世間!滾!”
人群散開一條通道,瘦弱的大男孩快步走了出來,淚痕下的面皮漲得極紅,縮着肩膀像隻不知所措的鹌鹑。
正是楊謙。
導演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眼風掃到在一旁候戲的宋一舟身上,“一舟,你先來。”
宋一舟已經醞釀完了情緒,面上染着失去父親的悲痛,她放下水杯起身,周遭的工作人員上去調整布景。
整個劇組的氣壓明顯很低,雲依斐不好直接進去,還有圍欄攔在她身前,貿然行動可能被當成不懂事的孩子被趕出來。
倒是外圍的一些閑着的群演,視線若有若無地朝着雲依斐而來,三兩聚集在一起對着她竊竊私語。
雲依斐對這種眼神很熟悉,無論前世和今生她常常與之相伴。
這種人類對于美好事物的關注和寬容确實幫過她不少忙,雲依斐并未介意。
拍戲的過程是漫長的,從中午等到傍晚,劇組放飯時間,雲依斐終于等到機會越過了欄杆。
導演不知道在哪,但副導演還是挺好認的,袖子上挂了個紅袖章,明明白白寫着副導演。
劇組餐車旁,放飯的隊伍還在進行着,很安靜。
副導演端着餐盒,随意在一塊石頭上坐着,與另一個打扮稍微精緻些的演員說話。
雲依斐的到來就像是一個石子落入靜谧的水中,引起層層漣漪。
所有人都喜歡看漂亮清純的小姑娘。
副導演的談話停了,吃飯的人擡頭,排隊的群演側目,在場的人的注意力不約而同地向雲依斐聚集。
雲依斐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明媚,甚至她身後略顯破敗的山村景色都因為她的笑容變得生動起來。
副導演甚至開始回想,他是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可愛出彩的小女孩?
雲依斐一路跑到副導演面前,略顯急促地喘氣,一邊道:“導演叔叔,我是村口那家磚瓦房的女兒,我媽媽說家裡房子可以租給劇組。”
副導演對雲依斐樣貌的驚豔轉變為驚喜:“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村子裡不夠住呢!”
雲依斐笑着點點頭,聲音變小了些,亮晶晶的眼睛裡多了點帶着怯意的好奇,打量着劇組各處,“導演叔叔,你們演戲好有意思,我可以試試嗎?”
十五歲的小姑娘想要什麼就直接說,不會讓人覺得冒犯,反而會給人一種單純無害的嬌憨感。
副導演笑眯眯的回看着她,逗小孩一樣打趣道:“是麼,那你從現在就要開始努力了,演員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雲依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想當宋一舟姐姐那樣的演員,她看起來好厲害。”
副導演端詳着她的長相,可惜咋舌:“哎呀,你來的晚了點,不然說不定還真能跟鄭導那讨個角色。”
雲依斐心裡咯噔一下,“啊?”
副導演閑着也是閑着,雲依斐看起來可愛乖巧,跟她繼續多聊了兩句:“組裡有個小演員不來了,要是你早來問我,我還能推薦一下,但是鄭導費老鼻子勁請來了小江心,不可能再換人了。”
雲依斐手心一緊,“已經确定了?”
“可不,好不容易請的呢。”
圈子裡童星本來就少,臨時請來小江心救場,鄭導演可欠了個大人情,他一個副導演這個節骨眼推薦别人,未免太沒眼色。
雲依斐的靈魂有過十年的社畜曆練,自然能讀懂副導演的潛台詞,也因此感到絕望。
小江心——本名江心,因在娛樂圈重名加了個“小”做前綴,今年才十二歲的童星,是前世飾演殷研的人。
她既然是鄭導求來的,就算是雲依斐直接去找鄭導争取,鄭導也一定會堅持用自己欠了人情才換來的救場演員,而不是随便一個大山裡随便一個長得好看一些的不知名女孩。
難道重來一次,她還是注定要錯過這次機會嗎?
副導演見她垂下的眼眸,長長的睫毛撲簌簌地似有水光,一下就緊張了:“小姑娘,你、别别别哭啊,這……機會還會再有的,你以後可以考藝校嘛……”
雲依斐擡頭,彎起眼睛笑了笑,隻是在眼角淚光的襯托下,那笑笑意凄涼如冬日蝴蝶,轉瞬即逝。
“我沒事,謝謝副導演叔叔。對了,我媽媽說家裡隻有我們母女兩個,您安排過來的人最好都是女性。”
前世把房子騰出來給劇組後,雲依斐和羅世華搬到了隔壁鄰居奶奶家。
但這一次雲依斐想和劇組近距離接觸,所以還是讓劇組住過來女孩比較好。
雲依斐家的房子是前兩年新蓋的,是村子裡條件最好的房子,價格和其他寨子一樣,劇組沒有理由拒絕。
果然,副導演遞過來一張紙巾,面露不忍道,“好,我協調一下,讓女藝人搬過去。”
雲依斐乖巧點頭,轉身離開了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