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淩霄眼皮微擡,長指一挑,接住下落的逍遙巾,撐住她膝彎的左手撤開。
千秋爾順勢跳出他懷抱。
“一群畜生。”段淩霄寒聲道,遞來那張逍遙巾。
若非她是自己人,這就成了被同門出賣的劍下冤魂。
千秋爾接過戴上,月光下,一張俏麗的鵝蛋面,抹了血,塗了泥,搞得不像樣。
“恩公,那我再出發啦!”她清脆脆道。
段淩霄凝了眼她髒污面容上,那雙又黑又亮的瞳仁,輕嗯一聲。
喉結滑動兩下,補充,“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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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淩霄一人抵衆,愣是在前廳殺出一條血路,引來更多弟子,而後方,那座少主院落,仍舊平靜無聲響。
兩人從來時,便緊急制定了個簡單計劃。
“我引人過來,你趁機繞到後方找表妹。”
最好是将那少主引來,這樣,表妹脫險可能更大。畢竟,她們是要與禽獸搶時間。
是以,起初就由段淩霄故意乘着惹眼的花路而來,吸引看門弟子,千秋爾趁機繞後,偷得門邊的陣盤。
如今,再由他吸引火力,她趁亂潛入。
隻有他制造的動亂越大,她越能輕易混入。
至于這無目堂堂主...
呵呵,此時正值九州盟天師大會,所有大小堂主皆可參加,是個難得的結交機會,以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推測,堂主定不在此。
那麼。
身為五品天師的段淩霄,發一發狠,這裡,無人能敵。
千秋爾低身跳躍于連綿屋檐間,腳步輕悄,身形輕魅,正如貓潛夜色。
在她下方,一不知情的弟子奔喊:“少主,少主,不好了!”
千秋爾拿他當向導,輕易來到少主住處。
真是奇怪,前廳響動劇烈,這少主院中卻...靜得陰森。
夜風吹掠耳畔,千秋爾動動耳尖,眸光微顫,望向西南方的演武場。
風中,似有什麼聲響。
“啊——!”
這時,下方傳來聲凄厲尖喊。
原是那弟子見少主房門半開,鬥膽向内一瞧,頓時吓得腳軟跌倒。
千秋爾翻下屋檐,一手刀将他劈暈,大步入屋。
屋内桌倒椅翻,茶水灑了一地,紗帳也被扯落,而床尾牆角下,一錦衣男子癱倒在地,眼珠外凸,唇色烏黑,腿間鮮血汩汩。
已無生息。
千秋爾面色一凝,身形靈活,避開地面血水,走近床邊。
這從門口到床畔的淩亂場景,仿佛能見女子的憤起反抗,翻桌,砸椅,扯紗帳...
視線忽定。
千秋爾一個箭步蹿到床邊,從被褥中撿起枚鳳蝶銀簪。
“恩公,我如何識出你表妹呢?”來的路上,她曾問。
段淩霄隻道一句:“她很美,你看到她,便能确定是她。”
少年說這話時毫無情緒,就如闡釋常理,利落而平淡。
段臨仙其人,美得舉世無雙,不需言辭贅述。
千秋爾扭過頭,打量死在牆角的男人,注意到他左手虛握,藏在暗影中。
她輕挪腳步,換了個視角,這才看清。
眼角跳了跳。
千秋爾這下明白,他何以腿間血流。
竟是那物被削了。
千秋爾握緊發簪,指腹摩挲。
這就不像段淩霄口中,那修為低弱的表妹,所能做出的了。
“叮叮...叮...”
若有似無的聲音,更清晰了。
千秋爾登時瞳仁豎立,奪門而出。
門外弟子才蘇醒,見貓耳獸瞳的她沖出,顫聲喊:“貓、貓妖殺了少主!”
千秋爾騰空躍起,腳踢他胸膛,将人踹暈了去,借力倒空一翻,上屋檐,踩月光,四肢着地,以貓态狂奔。
“叮鈴鈴...鈴鈴...”
千秋爾循聲緊追,直至踩上廊檐,望向前方,當場愣住。
無目堂演武場,平日弟子練武之地,如今,排了三行四列的——
死屍。
整齊排列的死屍前,一株櫻花樹爛漫盛放,紛飛的粉白花瓣漫天如雨,夜月下,袅娜,哀傷,唯美。
樹下,白衣人長身鶴立,幕籬輕飄,搖晃着黃銅手鈴。
許是察覺身後視線,他側過身,微歪頭,似在辨認她。
少頃,他颔首,嗓音溫柔,恰如這漫天的櫻花雪月。
“是你,小貓。”
“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