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寒,漆黑林道間,千秋爾拔腿狂奔。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她絮絮念。
段淩霄迷糊醒來,第一眼視線是晃蕩的地面,飄飛的鵝黃裙擺,他隻覺頭重腳輕,雙目暈眩,突然意識到,自己被人扛在肩上。
“恩公,你醒啦?”
段淩霄循聲望去,月光下,一張膨脹變形的臉扭來,向他嘻嘻笑着。
“你!”段淩霄瞪大眼,随即吐氣,“你是千秋爾。”
“正是大妖我呀。”
段淩霄想起方才那幕,問:“你如何能抵三品天師的雷電?”
“我姥姥知曉世道艱險,”千秋爾飛越枝桠,沒注意段淩霄的頭清悶一聲撞上樹枝,“特意給我一個秘法,可短暫暴漲修為。”
說着,她心裡唾棄自己喊姒坤姥姥愈發熟練。
千秋爾搖頭,郁悶在心,腳下更快。
段淩霄的臉劃過樹杈,又撞上枝幹,險些昏過去。
“放、放我下來。”他擡手喊。
“哦。”
段淩霄腳步虛浮踩上地面,踉跄兩下,雙手摸上臉頰,撫摸灼熱刺痛的劃痕。
千秋爾心疼地蹙眉:“恩公,那群人真壞。都說打人不打臉,竟将你打成這豬頭樣。”
段淩霄眼角抽抽,望向她那張腫脹的臉。
說豬頭,誰是豬頭。
“你的臉又是何人所傷?”他才問出口就拔劍,“路上再說吧。”
誰知正欲催動靈力,卻吐出一嘴血。
千秋爾緊忙握上他手腕,虛弱的少年這時還下意識想躲,被姑娘反應極快撈住。
蔥白水靈的指尖锢住他腕骨,帶了點藥師的肅色,“莫要動,我來瞧瞧。”
一道靈力注入少年體内,清晰覺察到他經脈中氣血不和,靈力失衡波動。
縱使方才多威風,這一人敵衆,難免受些内傷。
“恩公,你内傷頗重,需得調息了。”千秋爾颦眉正色道。
瞧她診好,段淩霄不動聲色移開手腕,擺脫那屬于姑娘家的柔軟指觸。
袖邊擦了擦腕部,輕搖頭:“眼下需得速回段府,帶走表妹。”
他猜想,那人許會再去段家的。
“不可讓那老畜生比我們先到...”
“這就走!”千秋爾一把扯過他,扛在肩上便躍出二裡地。
段淩霄眨眨眼,片刻才回過神。
他面色脹紅,說不清是這姿勢不舒服,還是内心别扭。
千秋爾一面飛奔,一面向他講起演武場所見。
“千百度出自那人之手?我不曾聽義父說起。”段淩霄面色凝重,語氣快了些,“此人來曆古怪,若下次再遇見,你切不可再獨自貿然出手,需同我說。”
但也好在那人古怪,不然這冒失的小貓妖,如何隻受挨拳這等外傷。
千秋爾聽出他話中關切,晃晃腦袋,喚道:“恩公啊。”
她這一聲得意又歡快,嗓音甜滋滋的。
段淩霄納悶:“嗯?”
“那下次再遇險,恩公也不可想着用葫蘆收我了!”
他那時想将她引入葫蘆,隻因其内空間不受外力摧毀,可讓她有一線生機。
“我來報恩,怎能臨難而退呢?”
正行過一塊扁平岩石,千秋爾順勢單腳踩上,左臂前伸,朝天展去,“我是踏破紅塵,一往無前的!”
月光下,女子右肩扛男人,左臂縱伸長,夜風飒飒吹過衣裙,一派豪爽清逸的大俠風範。
——咳,千秋爾想象中的風範。
事實上,段淩霄瞅她那傻樣,替她尴尬恨不得鑽入地心,咬牙道:“趕路!”
“是!”千秋爾見好就收,飛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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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段府,段淩霄腳尖一落地,便不顧踉跄,奔向府内。
“表妹,表妹!”
千秋爾立在前院,取下四隻鈴铛,屈指彈向雲層深處。
“去。”
小金鈴铛飛入高空,暗雲遮蔽,隻滲出輕微光芒,是她用來監視四周的眼。
若那馮通殺來,她們大有時間提前撤離。
預備完這些,千秋爾垂頭百無聊賴彈了彈雙腕的小金鈴铛。
頭頂停僮蔥翠的大槐樹,夜風中,沙嘩作響。
她可不想旁觀段家兩人重逢的親昵,人家總是要說些知心話的,她這個異族外人摻和啥呢。
倏地,她細眉一蹙,喉嚨内細癢難耐,一股腥甜難抑地湧出。
“咳...”
她咳得停不下來,淅淅瀝瀝,嘴角綴滿粘稠猩紅的血道。
“痛..!”千秋爾五官緊皺,左手抓按心口,扯得那處衣裳布料皺褶累累。
她隻來及低呼半聲,便面若金紙,顫抖着凝聚全身氣力抵擋這劇痛。
掌心下,胸腔内的鎮符收縮發燙,其上禁制凝出無形鐵鎖,緊勒她跳動的心髒,鍊條又附無數寒電,一波波湧出,擊過她渾身經脈。
——懲處她越級施術的行為。